谷文月与《祥林嫂》——记谷文月
1976年，中国评剧院决定复排评剧《祥林嫂》。《祥林嫂》是继《刘巧儿》之后，中国评剧院推出的又一个经典剧目。祥林嫂这样一个在封建社会受尽摧残迫害的劳动妇女的艺术形象，在新凤霞、李忆兰的成功演绎下，既展现了她们深厚的艺术功底和深层次的艺术魅力，也进一步发展了各自流派的唱腔艺术。就在全院都以为此次复排，祥林嫂这个角色非李忆兰莫属，胡沙院长的决定却让全院大吃一惊：“谷文月排一组，让她饰演祥林嫂！”
当时的谷文月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演员。1965年从北京戏校毕业后分配到了中国评剧院。虽然相貌一般，个头儿较矮，但有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嗓子宽亮，高音饱满、清脆，能文能武。剧院接连给她排了几出小戏和大戏中的一些小角色，都很不错。正是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犟劲儿，引起老院长胡沙的注意，并记在心上。机遇终于在1976年盼来了，剧院安排她在复排《金沙江畔》中饰演珠玛，而且就在排演场正式拜新凤霞为师，成为新派入室弟子。由于她早有准备，戏排得很顺利，演出很受欢迎，大家也逐渐接纳、认可了这位年轻的主演。但即便如此，安排谷文月出演祥林嫂这个角色也是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
从站上排练场的第一天，谷文月就从同事不信任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压力。这些压力不仅是全院上下对她挑大梁的议论，更大的压力是她如何塑造好祥林嫂这个年龄跨度极大、性格丰富突出的人物形象。重压之下，谷文月在排练场上频频出错。在排演老年祥林嫂片段时，老年的祥林嫂因为受了刺激，回到鲁家后眼神直勾勾的，手中拿着阿毛的一只小鞋，从脚步到神态都与年轻时大不一样，要适当以老旦应工。道理虽懂，可谷文月饰演的祥林嫂一出场，顾了表情，顾不了脚步，和她配戏的柳姐、小香等人看着她问：“祥林嫂，你淘的米呢？”“米？”谷文月回答完后，一看怎么没人了？原来那些演员全在笑她，笑得站不住，蹲下了。谷文月受不了这场面，眼泪唰唰地直往下掉，胡院长、万晶导演连声说：“起来，起来，接着排戏。”
在极度煎熬下，谷文月完成了上午的排练。中午到了，胡院长突然说要带谷文月去看一位老朋友。胡沙院长将谷文月带到白塔寺旁，她看到了一个50多岁、白白净净的老太太，似乎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胡院长与老太太聊着天，谷文月就坐在边上想着上午排祥林嫂的事，越想越躁。猛一抬头，突然看见眼前这个老太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她这才发现，原来这老太太患有精神病。那一瞬间谷文月仿若如梦初醒，茅塞顿开。她突然明白了胡院长带她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是让她来体验真实的生活。老太太直勾勾的眼神给谷文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祥林嫂就应该类似眼前老太太这种表情。谷文月演惯了花旦，眼睛滴溜溜地转，如何表现出老太太般直勾勾的眼神，成了一个大难题。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她想出了一个“笨”办法。她端来满满一盆水，睁着眼睛就往水里扎，眼睛顿时感到涩得很。眼睛一涩就不灵活，也就不会滴溜溜地乱转了。在如此往复的“自我折磨”下，谷文月终于找到了老太太般干巴巴、直勾勾的眼神。
眼神是找到了，可老年人的脚步该怎么走，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谷文月心下琢磨着，祥林嫂刚50岁，不算太老，不能走老旦步，更不能走花旦步。在一次下雪回宿舍走的路上，谷文月心里正琢磨着排演中的一个动作，突然一个不留神脚底一滑，差点摔倒，还好脚背抠住了地没倒。她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内心却是兴奋至极。因为她突然找到了老太太走路的感觉——抠着脚往前走！接下来的日子，谷文月天天练抠着脚走路，把脚趾都磨破了。还有这腰，应该哈着还是挺着？老太太一般都哈着腰走，可她觉得我不能哈腰，她个子本身就不高，再一哈腰不就更矮了？再说祥林嫂是劳动者，身体应该不错，没有到老态龙钟的程度，只是因为受了刺激，神情才有些恍恍惚惚。她结合自己的客观条件，再加上对祥林嫂这个人物的分析与理解，就总结出了脚底下发沉，蹒跚着挺着腰，神情恍恍惚惚，见人就说阿毛、语无伦次的祥林嫂的神态。这样既弥补了她个头不足的缺陷，也从形象上解决了祥林嫂的问题，举止言谈都没有偏离祥林嫂这个人物。靠着这股不服输的拼劲，谷文月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朝着祥林嫂这个人物形象靠拢。
《祥林嫂》剧照
《祥林嫂》是谷文月担纲主演的第一出大戏。该剧在天桥剧场首演，她与李忆兰两人轮流演出，上座情况很是火爆，胡沙院长还专程把越剧老艺术家袁雪芬老师请到天桥剧场看谷文月主演的《祥林嫂》，袁雪芬看完演出后，上台与文月合影留念，对其演出给予鼓励与肯定。就这样，一出《祥林嫂》陆续演了200多场，并灌制了唱片。谷文月用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打消了同事们的质疑，更加坚定了她在评剧院主演的艺术地位。面对着无数鲜花和掌声，谷文月在心中感恩塑造角色时曾受过的磨难和困苦，同时也坚定了为评剧事业付出一生的信念。
作者：屈绍春
谷文月（1945年3月—），女，中共党员。中国评剧院一级演员，主工闺门旦。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评剧代表性传承人。全国三八红旗手。曾任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北京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担任主演的代表作品有《花为媒》《杨三姐告状》《高山下的花环》等。1984年获首届中国戏剧梅花奖，1992年获第二届中国金唱片奖及优秀表演艺术家称号，同年被授予文化部优秀专家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