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戏法嗨起来——评国潮魔术戏剧《戏法传奇》
昨晚，北京市文联团体会员单位原创剧目小剧场演出季剧目——国潮魔术戏剧《戏法传奇》在老舍剧场上演。这部剧获得北京市文联2020年创作扶持专项资金的扶持。创作完成后，在全国演出近50场，北京地区演出10场左右。在北京杂技家协会举办的第六届北京大学生魔术交流大会优秀魔术剧目展演中作为闭幕剧演出。
从剧名即可看出，这部剧是溯源、致敬中国传统戏法的悠久历史。中国传统戏法的历史远不可溯，上古时期，人们用“神”力去释法自然、解决问题，魔术诞生。“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幻）人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硋；千变万化，不可穷极。”（《列子·周穆王》）那时，魔术被称之为“幻术”。朝代更迭，幻术愈加兴盛，至清之后，“幻术”有个新的称谓“戏法”。因此，本剧从金陵福、张宝清开始讲述，与史实相符。《戏法传奇》把清末民初所流行的戏法，以及宫廷戏法的由来发展地镶嵌于三段剧情之中，戏剧化的手法使观众对中国传统艺术——戏法的历史延革有了非常感性的认知。
《戏法传奇》按照各自独立的情节大致分为三部分：“梦回朝廷”讲宫廷内老佛爷和李总管观看戏法；“和珅砍头”讲和珅抄家砍头的故事；“金陵福演出”讲魔术师金陵福国外演出的故事。三部分之间和每个故事内部，不以剧情为中心，也不追求逻辑关系的严丝合缝，而是以十个主要魔术技巧展示为目的，衍生出一系列诙谐幽默、啼笑皆非的情节。
这部剧的创作难点主要在两方面：一是几百年来，戏法传承驳杂难解，枝脉繁多，南北之争、宫廷与民间、历史与现实，怎样用最简单的方式呈现于舞台，且要镶入现存的所有戏法实属不易；二是戏法（魔术）最重要的瞬间变化前的铺垫，即对观众的“误导”和魔术的“进行”，换言之，“惊奇”发生时，魔术已经完成。然而，“魔术”铺垫有固定程式，且往往与剧情发展很难契合，甚至相悖。某种意义上，《戏法传奇》要处理“技”与“剧”的关系，舍“技”不魔术，舍“剧”无意义。
于是“曲艺 戏法”“后现代拼贴、戏仿 戏法”极大丰富了舞台表现，也部分地解决了“戏法”演“戏剧”之难，不仅补充打开看似杂乱的情节内容，在戏法剧情生硬之处起到剧情润滑剂的作用，弥补“戏法”叙事的短板，更用一种近似粗暴的方式对“戏法”知识进行直截了当的语言科普，也令观众有了更多的沉浸式体验。
孙峥的资深粉丝对《戏法传奇》的代表性桥段都不陌生，自《旅程》系列始，《我是谁》《终于失去了你》，每一部剧都有明确的传承谱系，在最显眼处打上了孙峥标签。但是，经过多年演绎和思考，每部剧却又各有特色，这就是所谓的传承创新吧。
《戏法传奇》中，“梦回宫廷”片断，由李总管陪太后“观戏法”，引出小戏法“三仙归洞”的表演。孙峥邀请观众扮演“太后老佛爷”和“李总管”，观众演员、观众和孙峥在插科打诨的互动中发生了一系列趣事。孙峥的“三仙归洞”“口活”与手法配合默契，表演游刃有余、自信洒脱。在这一情节中，“三仙归洞”处于舞台中心位置，“老佛爷”“李总管”和观众“在场”的意义是共同观看“三仙归洞”的表演，剧情安排相当巧妙。
在宫中见识过戏法“三仙归洞”的皇上到民间微服私访，碰巧遇到南北两派戏法之争。南派艺人演出“变脸”时（当然，变脸是否归于南派戏法，值得商榷），加入了 iPad变脸：即请观众去点 iPad，定格一个变脸，然后演员瞬间变出 iPad上的脸。虽然手法并不复杂，但是深化了变脸的审美潜能，科技赋能传统艺术，具有一种后现代文化的思维形态。北派的挑笼人为了挑战南派戏法，表演“钓鱼”。“钓鱼”隶属中戏法“搬运术”的一种，但是，现在舞台上的魔术“钓鱼”，要么如王立民的《钓鱼》那样身着笔挺中式服装配合音乐行云流水般完成整个流程，要么如刘芳的《鱼韵流芳》那样借鉴戏曲表演程式，在戏曲的身段韵律展示中加入一丝不苟的戏法元素，“钓鱼使口”却相当少见。“使口”是传统戏法中的一种重要手段，戏法表演者用语言来制造气氛，掩护技巧或者烘托氛围。一篇精炼、严谨、幽默、风趣的“使口”，边说边变，不仅令人忍俊不禁，而且带着观众的思路步入神秘莫测的戏法世界。《戏法传奇》中这段“钓鱼”技巧本身无新意，但加入鲜活生动的“使口”：“各位！正所谓混沌初分有阴阳，阴阳调和化无形，五行聚齐生万物，万物尽在天地中。”“列位，您看这是什么？一块布！咱交待交待这块布，是前面没毛病，后面没戏法。我这儿还有一个缸，缸里装着水。咱们轻轻盖上它！这叫不蒙不盖，戏法不来！您瞧，这一盖，一缸鱼就来了！”京腔京韵，得北派戏法之神韵，仿佛把观众拉回了那个年代的天桥闹市。
另一个经典的中戏法“罗圈献彩”出现于和珅砍头故事的延伸情节中。如宫廷故事中的“老佛爷”“李总管”惯用形式，和珅依然由观众扮演。观众演出前，身上所有手机类贵重物品都被收缴。当和珅故事结束归还东西时，魔术演员表演了一段“罗圈献彩”，从“罗圈”中不断取出物品还给观众。《戏法传奇》中的“罗圈献彩”在向传统复归，但是它的复归绝不是简单的原封不动还原，而是用穿越、拼贴等年轻人所追捧的潮流包装，富有潮流感的“使口”、罗圈中所变的东西都与传承有了很大区别。情节的无厘头，既复原了传统戏法，又超越了传统戏法，丰富了戏法的表现内涵。
“落活儿”是大戏法中最具代表性，也是最吃功的节目，称为“古彩戏法”。魔术大师杨小亭的“落活儿”曾风靡国内外，是北派戏法中最有代表性的节目。这个节目是将十余个装满零散物品的缸、盘、碗，藏挟于身，使其不掉不散，尤其是最后脱衣之后，再变出两大盆水，有些还能“回托儿”（再变回不见），方法之巧令人难以琢磨。不同门派，藏挟物品的方法也有所不同。李克石的“落活儿”表演原汁原味，是古老艺术的当代传承。“落活儿”演完之后，观众评论：“好久没看过这么有特色的戏法了。”一百多年前，戏法前辈金陵福也许在美国奥马哈上表演了来自东方古国神秘奇幻的“古彩戏法”而赢得了世界魔术界的尊重和敬仰。文化自信、民族大义和戏法技巧在情节构织上的水乳交融，体现出来的是魔术语言与剧情的配合默契。
不可否认，《戏法传奇》中的戏法技巧如单独拿出来，本身并无惊妙之处，但是如此高密度地将多类型戏法置于一部戏剧中，且运用多种手段呈现给观众，古老与年轻、传统与现代共生共融，正如奇幻森林在宣传文案中所言，“对于中国戏法来说，不断促使其大放异彩的，正是不同历史阶段的‘我们’，才能让这门艺术实现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剧场中经久不息的掌声即是明证。
每一个被传承的中国元素都是在完成重塑文化自信的使命，时代的浪潮不该淹没中国的瑰宝，传统与潮流也不应势不两立。借潮流之势，看创新之变，正是《戏法传奇》的可贵之处，但是，在创新之处，如何再造传统艺术，则是需要创作者深入思考的。
（图片由组联部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