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技叙事的进一步演进——部分新创杂技剧表现一览
文/徐秋
近年来,在党的文艺政策引领和感召下,红色杂技剧的创演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数量质量双双提升,不仅显示了杂技剧创作题材上的极大开拓,而且用超越以往的艺术水准精彩地讲述了戏剧故事,使杂技剧这样一种新型的杂技表演方式再次闪亮于人们的视野,引发了人们的惊叹和好评。
杂技是展示超常技巧的艺术,杂技中的技巧既是内容也是形式。为了与时俱进、不断创新,杂技开始尝试让技巧成为一种纯粹的形式去模仿万事万物、表达思想感情。戏剧的永恒主题是爱与恨,杂技中有团结协作的技巧,可对位爱情、亲情、友情,有抗衡征服的技巧,可对位战斗、争斗、竞争,杂技可以以技巧模仿生活、展示冲突,当然其难度不亚于练成一手手技巧绝活儿。
杂技人想“表达更多”的愿望由来已久。上世纪五十年代,杂技肩负着人民外交的使命,需要在表演中展示“站起来的中国人的形象”。限于条件,这种展示只能在两个层面上进行,一是物质上的丰裕,为杂技加上明亮的灯光、悦耳的音乐、整洁美观的服化道。二是精神面貌上的昂扬,这是由内而外的,著名《车技》演员金业勤在回忆中谈到他的表演心得:他不是在演车技,而是骑着骏马驰骋在祖国辽阔的大地上,内心充满自豪与喜悦,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使自己的每一个技巧动作都利索、帅气,以展现中国人勤劳、勇敢、灵巧、智慧等优秀品质,但是可以看到,这时的观念展示是间接的、联想式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舞台技术手段的丰富,多种姊妹艺术的融合,杂技进入主题晚会阶段,杂技技巧开始表现时代心声。比如《金色西南风》,杂技融合带有民族风情的服饰、音乐、舞蹈,展示了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多彩生活。《悠悠山水情》中杂技以造型、动律结合现代舞美,表现了云贵高原的自然地理风貌。《中华魂》中杂技节目与兵马俑、长城等文化符号相结合,反映了中华文化的灿烂辉煌。主题杂技晚会中,杂技反映万事万物的语言是大写意式的,诗性而跳跃。
由主题晚会再往前走一步便是杂技剧了。新世纪初的2004年,第一部杂技剧《天鹅湖》由广州军区政治部战士杂技团创演成功,剧目是在新创杂技节目《东方的天鹅——芭蕾对手顶》基础上延展出来的,“芭蕾上身”这一杂技和舞蹈水乳融合的新技巧,带来了杂技技巧前所未有的细腻动人的表意功能,指引着创作者将杂技和舞蹈进一步密切结合,并综合各类杂技以及各种可能的艺术手段,讲述了一个王子与天鹅的童话故事,为中国杂技剧开拓出第一块关于爱情的表现领域。此后各杂技团体都有跟进,杂技剧的大批创演由此开始。相比起主题晚会,杂技剧是在用技巧营造另一个时空世界,表现方式是连贯而完整的。
早期杂技剧题材以古代历史、神话传说为主,质量良莠不齐,有些剧与主题晚会相似,缺少剧味——节目是表现剧情的主体,并且要把团里所有的重点节目都编进去,可想而知,这样的剧,结构会怎样地散乱,表现会是怎样的“两张皮”,缺位、错位部分又需要怎样的非杂技手段来弥补,杂技与剧情的双双不彰致使杂技剧创作一度广受争议。
对于艺术领域上的开拓,杂技人表现出了同以往攻克高难技巧时一样的决心、信心和恒心,他们锲而不舍、不断探索,终于摸索到了一些规律,做出了创作上的调整,杂技剧的创作质量不断得到提升。
如今的杂技剧把剧情发展、人物塑造摆在了第一位,杂技本体的展现有所节制。一是在运用节目时,不再粗放地以节目为单位,而是将节目拆分成一个个技巧,根据剧情需要对其进行挑选重组。如《战上海》“青春誓约”一节,男主人公回忆起与女主人公的爱情过往,以往这样的情节多用一个完整的双人节目来表现,但剧中用了《滚环》《对手顶》《绸吊》三个节目来表现,三个节目都不完整,却简略地勾勒出三个重要的节点:《滚环》的活泼旋转展示了少年时的相互吸引,《对手顶》的平衡支撑表现了青年时的坚定携手,《绸吊》的空中相连、生死相托代表了主人公对于未来两人关系的期许,观众通过三个节目一下就了解了这段感情的深厚以及在主人公心目中的位置。
二是遇到剧情有需要而团里没有相应节目时,不再想办法绕过,而是正面出击,创作新的节目来补位。如《渡江侦察记》里的“扬帆渡江”,《桥》里的“桥墩抢险”,《战上海》里的“软梯攻城”,都是根据剧情而新创的节目,先设计出符合场景的道具,再开发出附着于上的肢体技艺。
三是打破了技巧表演一次成功便告完成的惯例,自由配置技巧的完成次数。比如《聂耳》中,编导为聂耳设定了“上高”和“倒立”两个专用技巧,它们成为角色形象的伴生物,一激动便会出现,聂耳经常会一下就上到好朋友们叠起的“人柱”的最高处,或者在不同的地方做出姿态矫健的倒立,包括拉小提琴时都会在朋友头上倒立着进行,这些技巧表现了音乐家的出众才华和青春活力。
四是融合魔术、滑稽、马戏等特色杂技门类,给杂技剧的表现带来意外的亮色。比如《呼叫4921》“水下救人”一节,民警发现群众落水立刻跳入水中营救,用的是杂技的空中技巧,由于加了一些魔术的遮蔽手段,整个表演就像在水里游泳一样,观众像在看水下摄影,了解到事情发展的全过程,但这种表现又不全是写实的,而是带着主观感情色彩,就像一种久久的凝视,痛惜的、崇敬的、看着民警力气用尽后下沉消失,一顶警帽在水中飘动,渐渐上升,情景十分感人。马戏元素的运用也是一样,《战上海》中飞到英雄雕像顶端的鸽子、《呼叫4921》中的来回奔跑的警犬都为剧情的推进增添了难忘的一笔。
杂技剧从诞生到今天刚刚18年,其艺术形态仍在建构中,并没有最终完成。18年来,它所有的追求都是像个剧、是个剧,正像杂技人说的杂技剧首先是个剧,因此它的剧之形态一定是中规中矩、不做逾越的,杂技的巨大创新落到戏剧身上又见出了些保守。未来我们期待它进一步发展,超越对经典戏剧的模仿,以杂技的别开新面开戏剧新风,为戏剧的思想深刻、艺术精湛做出杂技的独特贡献。
(作者为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联杂技艺术中心原副主任、《杂技与魔术》原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