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由北京市文联组织编写的《文联故事》即将付梓出版。该书力图通过发生在百余位文艺家身上一个个精彩的故事、一幕幕难忘的回忆、一个个感人的瞬间,见证北京文艺70年的辉煌与成就,记录北京文艺70年的光荣与梦想。为此,我们开设《文联故事》专栏,从质朴的文字中倾听人民的心声、感应时代的脉动、领会艺术家崇德尚艺的精神。
情思未减少年时——记王蒙
每年夏天,王蒙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在北戴河度过。在大海中搏击风浪,是王蒙最大的爱好。
王蒙曾经这样说道:“我游泳不沉底,耐力还挺强,也会碰到风浪大的时候,也习惯了。至于人生当中,有顺利的时候,有受挫折的时候,被误解的时候,也有获得很多知音的时候,在各种状态有不同的好处。”
乐观豁达的性格和阳光的人生态度,陪伴着王蒙经历了无数风雨雪霜和起起落落。
“我参加了从推翻旧中国,到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这一段,这一段虽然天真幼稚,但是却也是激情,刻骨铭心的欢乐、阳光、期待。”
1949年10月1日,在开国大典欢庆的人群中,就有入党刚满一年的王蒙,那一年,他只有15岁。作为腰鼓队的一员,王蒙亲身经历了那震撼人心的时刻,他在回忆中说,“这种局面,这种气势,是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
火红的年代,百业待兴,激情洋溢。
1950年,17岁的王蒙从中央团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共青团北京市委第三区工作。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希望能用文学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挽留住。1953年,王蒙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青春万岁》。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长篇小说《青春万岁》中的语句,成为当时很多年轻人脍炙人口的箴言。
1961年,27岁的王蒙被分配至北京师范学校任教。令人感到意外的是,1963年,已近而立之年的王蒙,却主动申请离开北京,踏上了西行列车。
随着列车西行,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然而,王蒙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灰暗,一路上写了很多诗,雄心壮志溢于言表。
日月推移时差多,
寒温日貌益千隔。
似曾相识天山雪,
几度寻它梦巍峨。
王蒙说:“我不是灰溜溜地过去的,我这口气还是提着。”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新疆这一待就是16年。
1965年4月,王蒙来到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伊宁县的巴彦岱公社。那双在18岁就写出《青春万岁》的手,在巴彦岱却拿起新疆特有的一种铁质农具坎土曼,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劳动中。
王蒙租住在当地农民阿卜都拉合曼家。一开始,他住在一间仅4平方米的厢房,没过多久,在门楣的缝隙里,竟然有两只燕子飞来做窝。老乡们都说,老王真是一个好人,燕子竟然都在他的门廊做窝。
就像两只燕子选择了王蒙,村里的老乡也都慢慢地接纳了他,阿卜都拉合曼老爹邀请王蒙搬到他们住的屋子里。就这样,他在阿卜都拉合曼夫妇家里“同吃同住同劳动”,一住就是6年。
对于阿卜都拉合曼老爹和赫里其罕大娘,王蒙怀着深厚的感情。后来王蒙在小说《虚掩的土屋小院》里写道:“在我成人以后,甚至与我的生身父母,也没有这种整整6年共同生活的机会……我一想到阿卜都拉合曼老爹和赫里其罕老妈妈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爱心、责任感、踏实和清明之感。我觉得他们给了我太多的东西,使我终生受用不尽。”
在巴彦岱,王蒙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很快融入了新疆少数民族的习俗和生活。他常参加老乡们的聚会,听他们讲各种家长里短,乃至私密、逸闻、传说、笑话,很快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在学习了一段维吾尔语之后,王蒙担任了村里的汉语翻译。因为表现突出,他最终还成了第二生产队的副队长。
王蒙在回忆录中写道:“你要说当时有什么困惑,痛苦,抑郁,都有,但它有一种平衡,但是有一种知识,学问,生活。有一条我觉得这个说法——生活是文学的源泉,太对了。文学并不能产生文学,您把古今中外的文学都背下来不代表您有文学的创作。有人问你在新疆那么多年,你都干什么啊?我说我读了维吾尔语博士后啊,3年预科,5年本科,2年硕士,3年博士,3年博士后。”
然而,由于当时的大环境所致,在新疆的十多年间,王蒙没有发表过一篇小说,重返文坛似乎变得遥不可及。但潜藏在心底的热情,又迫使王蒙时不时拿起纸与笔,用一串串充满热情的文字,把自己在新疆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点点滴滴地记录了下来。
或许,当年的王蒙只是想写给自己看,所以这些手稿在漫长的岁月中不知所踪、销声匿迹。直到2012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王蒙的儿子王山发现了这些珍贵的手稿。尘封了将近40载之后,王蒙反映新疆生活的《这边风景》结集出版,并于2015年8月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2014年,一部名为《巴彦岱》的新疆题材影片,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隆重的首映礼,电影主人公的原型正是王蒙。王蒙在回忆巴彦岱的生活时说道:“巴彦岱就像寒冷的冬季里一碗热热的奶茶,一件厚厚的裕袢,我舍不得离开你们,你们对我恩重如山。”
1976年,如期而至。大悲大喜,成为这一年中国人的集体记忆。
在回忆录中,王蒙写道:“都说1976年把4个人抓起来是第二次解放,对于我来说,其意义甚至超过了第一次解放。我热泪盈眶,我作诗填词,我见人就喜,逢人便说,太好了!太好了!真真是又一次解放。”
1978年初,王蒙终于按捺不住,给《人民文学》编辑部寄去一篇文稿。一个多月后,王蒙正在和爱人一起包饺子,外面下着小雨,突然收到了《人民文学》1978年5月刊的杂志,王蒙的作品《队长、书记、野猫和半截筷子的故事》赫然在目。阔别文坛十多年的王蒙,终于回到了文学的世界!
尽管经历了跌跌撞撞的生活,王蒙仍然没有失去他的“相信”。他在自传中写道:50年代的青年亲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造就了我的基本性格:“不是‘我们不信’,而是‘我们相信’,这是我光明的基调。”
年近90岁的王蒙,仍然在文学和人生的土地上深耕。他似乎要将自己全部的智慧,告诉年轻的一代,包括文学的、包括人生的。他虽然曾经宣称“明年我将衰老”,但这位传奇的独特的老人,并不准备真的衰老,情思未减少年时,他仍然在谱写着自己的青春万岁。
作者:王知非
参考资料
[1]王蒙:《半生多事》,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
[2]王蒙:《中国天机》,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
[3]王蒙:《你好,新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版。
王蒙(1934年10月生),男,中共党员。研究员职称。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常务副主席,北京作家协会第一届副主席。1953年开始写作,著有短篇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长篇小说《青春万岁》、中短篇小说集《深的湖》、散文随笔集《行板如歌》、诗集《旋转的秋千》、评论集《漫话小说创作》、古典文学研究专著《红楼启示录》、演讲集《王蒙说》等。作品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茅盾文学奖等多种奖项。1987年获日本创价协会和平奖,同年获意大利蒙德罗国际文学奖,2019年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