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百川汇海·作家大讲堂”第二十期在京举行。著名作家、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吉狄马加以自身创作体会为切入点,以抒情长诗《大河》为例,全面阐释“诗歌的精神书写与词语构建的生命叙事”,带给现场观众深刻的诗歌创作精神巅峰体验。多名作家以及鲁迅文学院部分学员、中关村海归文学社团、海淀小作家协会、海淀高校文学社团联盟和社会文学爱好者300余人现场聆听。讲座由杜东彦主持。
杜东彦主持讲座
郭延芬朗诵吉狄马加作品《母亲们的手》
著名诗人吉狄马加论诗
吉狄马加,是中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诗人之一,同时也是一位具有广泛影响的国际性诗人,其诗歌已被翻译成近四十种文字,在世界几十个国家出版了八十余种版本的翻译诗集。主要作品有诗集《初恋的歌》、《鹰翅与太阳》、《身份》、《火焰与词语》、《我,雪豹……》、《从雪豹到马雅可夫斯基》、《献给妈妈的二十首十四行诗》、《吉狄马加的诗》、《大河》(多语种长诗)等,曾获中国第三届新诗(诗集)奖、郭沫若文学奖荣誉奖等。
讲座伊始,现场观众共同欣赏了一篇吉狄马加的长篇抒情诗《大河》的片断。在随后的专题讲座中,吉狄马加结合祖国70年华诞特别提到:“生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出生开始,所有的精神来源和民族传统息息相关,来自生养我们的土地。诗人实际上是土地的儿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民族文明的儿子。”
在与主持人关于“立足新时代,新时代的诗歌如何书写”的交流中,吉狄马加表示:新时代很重要,我们现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尤其是党的十八大召开之后,中国在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经济发展、民生改善、社会保障,包括文化发展等方面,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诗人应该见证这个时代,拥抱这个时代,书写这个时代。
“中国当代的诗人和唐代的诗人,有什么区别?”吉狄马加提出,唐朝不仅仅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同样也是世界诗歌的黄金时代。唐朝的诗歌已经成为一种典范,也是中国伟大诗歌传统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唐朝的诗人再伟大,也不可能书写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所以今天的时代,还需要今天的、当代的中国诗人,更好地见证这个时代,写出今天这个时代民族的忧患,写出民族的精神,表达我们所有的人从心灵出发的美好情感。”
吉狄马加进而指出:“任何一个诗人的表达都是个体的,必须具有个人的生命经验。但是重要的是,个人的生命经验,能否和整体民族的历史记忆融合在一起,使作品真正既具有个人、主观的对诗的艺术呈现,又是具有共性的,表达很多人普遍的感情?所以今天的诗歌写作面临这样一个选择:既是一个诗人从灵魂、心灵流淌出来的;又能在千千万万读者里找到共鸣。”“正如英国非常重要的诗人泰德·休斯所说,如何衡量一个诗人有多伟大,就在于他写的个人生命经验的作品如果能获得更广泛的认同,他所写的个人的情感,能被更多的人所理解,而反映出人类的普遍愿望,这个诗人就越伟大。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诗人每个人的写作情况不一样,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作。作为诗人和诗人之间,尊重每个人的选择,这也是一个写作者对另外一个写作者应抱有的文学上的理性尊重。”
接着,吉狄马加以“诗歌的精神书写与词语构建的生命叙事”为题进行了深入阐述。他说,中国当下的诗歌,应该说还是比较繁荣的。近十几年,中国诗人在国际文化交流方面更加融入世界。另一方面,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有很多国际交流活动比较多邀请中国诗人去参加。这些都可以反映出当下诗歌创作的状态;也反映出读者、受众愿意通过阅读诗歌获得心灵、精神的满足。这是非常可喜的。
吉狄马加表示,现在诗歌确实在回暖。随着国家整体经济发展,尤其物质文明建设到了一定时候,对精神生活的需求是一个必然。诗歌确实开始回到公众生活,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从《诗经》开始,到屈原,到唐诗、宋词、元曲,到近现代的诗歌,中国的诗歌传统从来没有中断过。在这一点上,中国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诗的国度”。另外,诗歌在中华民族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实际上有很强的教化作用。中华民族的哲学思想、伦理观念、道德情操、审美经验,很多时候是通过诗歌来表达的。国人对古典诗歌表达情怀的热爱,其中贯注的美学精神,实际上是千百年滋养心灵的诗歌传统使然。诗歌回暖,实际上和中国伟大的诗歌传统有很大的关系。
吉狄马加表示,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的发展速度非常快,人们在经历一个现代化的过程。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诗歌一方面要见证这个历史进程和变化;另一方面,诗歌很重要的作用,就是给人的心灵、灵魂有更多的抚慰。正如“在高速的列车上看窗外,透过减速玻璃才可能看到窗外的花朵,才可能看到花朵上纷飞的蝴蝶,才可能看到那些细小的昆虫在植物上爬行等这些很微观的东西”,诗歌实际上是人的心灵需要。当下诗歌创作的状态,也反映出读者、受众愿意通过阅读诗歌获得心灵、精神的满足。
吉狄马加着重谈了长诗的写作。他指出,中国新诗走过一百年,有一些诗歌实践,不乏有很多伟大诗人留下很多经典。比如说艾青先生的《吹号者》。很多作品已经被经典化了。但是整体和20世纪世界诗歌相比较的话,还是缺少写整体的,从精神层面上把握的写长诗的传统。从叙事长诗来看,叙事长诗、史诗其实也是很多的,比如说藏族的《格萨尔》,蒙古族的《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彝族有若干部创世史诗,这些基本上都是叙事长诗。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现象,就是诗歌创作,尤其是长诗精神性的书写,即根据一个主题宏观把握进行抒情式的书写,这方面的经验不多。近十几年来,尤其是近七八年,中国诗人这方面写作的实践越来越多,这是好事。
吉狄马加还特别从马耶科夫斯基等人的诗歌作品展开深层次的分析:“马耶科夫斯基一生,他的诗歌实际上就是把革命、爱情和艺术永远联系在一起,而那一代人他们对革命,对艺术,对爱情的追寻、追求,是完全融合在一起的。那个时代所表现出来的精神、艺术追求,是高度融合在一起的。再回过去看这些作品时,这些发现对今天依然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吉狄马加还以唐诗的翻译为例提出,唐诗能不能被翻译?能翻译,但是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很难呈现出像汉语的美。诗歌有隐喻、象征、暗示,有很多是在语言最模糊的地带,也就是最细腻、最微妙的地带。这些地方要在另一种语言里呈现,能不能呈现是译者要做的。
吉狄马加表示,近十年来,中国有很多现当代作品也被陆续、比较多地被翻译到世界上很多国家,也产生了一定的国际影响。现在中国作家、中国诗人参与的国际交流活动越来越多。这也反映出在面向世界过程中,国人文化自信不断增强;另外,随着中国国力整体提升,也给开展国际文化交流提供了可能。更多的中国作家、诗人、批评家、学者,能参与到不同国际文学交流里面去,发出中国的声音,讲好中国故事,这个也是一个大的历史背景。
吉狄马加指出,现在有一部分诗人,对长诗进行更多的尝试,既反映题材的广阔,也反映出诗歌多元化的状态。吉狄马加还就当下的诗歌创作现实分析指出,无论是旧体诗还是新体诗,诗人都在用诗歌这种艺术形式来进行、来表达自己的精神诉求。用哪一种方式,都是诗人个体的事情,也是个人的自由。诗歌写到一定时候是一种创造,这个创造肯定需要精神高度,也需要修辞、语言。甚至一个诗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一生都是文字的使徒,都是语言的使徒,都在使用语言、突破语言、创造新的语言,实际上诗人完成的是一个创造性的工作,这是对诗歌不同层次的需求。我们也不能要求某一个诗人,或者他这样写和那样写都要求一样的精神高度,这是不可能的,这也不现实。但是我们要做好引导,通过诗歌阅读、诗歌写作。要引导诗人关注现实,真正使写出的诗歌能打动人,而这些诗确实是从灵魂、心灵流淌出来的。
吉狄马加进而展开说,关注现实就是真正关注人的命运,关注人的生存状态,关注历史进程,要关注人民创造美好新生活的生动实践。这些都是很具体的。如果我们的诗不立足这样一个现实,完全游离在这个现实之外,写的作品是不可能打动别人的。
吉狄马加还就“诗歌同质化”的现象指出,打开现在的诗歌刊物,同质化很严重,就是切入方式、语言表述上都很相像,包括题材、内容、主题,都比较相像。整体反映了写作的碎片化状态。反映出一些作者在写作的时候是缺少精神高度的,缺少精神上的提升。这是要引起关注的。要引导更多的诗人,写作还是要有精神高度。诗歌这种文体最终是表现人类的精神高度,是对真善美的至高呈现,这样一种呈现需要提炼,真正进入人的心里。
吉狄马加还就当下热门的“用机器人写诗”话题指出,单纯谈语言,把一个诗写得很复杂,把一个结构写得很复杂,机器人完全能完成。但是,有一个东西他不可能,因为他没有灵魂,他也没有情感,这个东西是永远达不到的。“如果一个机器人写的东西纯粹是语言,我们不可能读其诗流下热泪,但是在座朋友的诗触动了我的灵魂、心弦我可能会被感动,我也会潸然泪下,我也会长久地被感动,是因为你所表达的、你所叙述的情景、故事、精神,实际上找到了共鸣。”
就如何破解“碎片化写作”的问题,吉狄马加指出,要引导,就是诗歌真正从人的心灵出发。要引导更多人改变,回到心灵本真。
结合自己的长诗《大河》,吉狄马加说:“我为什么写这样一首诗,就是想从精神史的角度,更高的精神层面写这样一首长诗。从一滴水开始,最后变成一条伟大的河流,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有生有死,有创造有毁灭,有进步,有爱情,也有可能无尽的悲伤,但这条河流给我们带来的更多的是对我们的慰藉,是养育了这个民族。”《大河》这首长诗,实际上就是想从整个文明历史的角度,站在一个更高的民族精神史的角度,把大河作为一种象征来写。
吉狄马加还分享了自己创作长诗的体会:“最难的是结构。”现在世界上很有名的长诗,比如《荒原》、《马丘比丘之巅》等,往往是很注重结构,结构很完整。
在专题讲座后,郭延芬深情演绎了吉狄马加作品《母亲们的手》:“就这样向右悄悄地睡去/睡成一条长长的河流……”。饱含着巨大深情和诗歌张力的文本,生动的演绎,深深感动了现场观众。
在互动环节,吉狄马加就“怎么平衡创作诗歌的数量和质量”等话题进行了深刻阐述,与现场观众进行了深入的互动,现场气氛热烈。
吉狄马加表示,一个诗人,或者一个初学写作者,在开始写作时候还是多写,这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练笔的过程,也是积累经验的过程。通过多写悟到语言、形式方面的问题。他同时特别强调“多阅读”,学习借鉴中外经典。特别作为一个写作者,怎么能发现诗意,怎么发现心灵的东西,变成语言、形成文字。但是写到一定时候,最终还是要质量,追求诗歌的艺术性、思想性;另一方面,从创作技艺来说,每重新写一首诗都是一种挑战。
就“写诗的切入口”提问,吉狄马加强调,还是从自己的生活、心灵出发。不管是切口大还是切口小,最重要是真实、真切地感受到的东西,来自心灵。
就“如何处理诗歌中的押韵”的提问,吉狄马加表示,唐诗是中华民族的诗歌经典,是一种典范。不管是写新诗写旧诗的人都要反复阅读唐诗。现在写诗用旧体诗的方式,超过李白、杜甫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旧瓶装新酒”,用这种形式还可以写我们今天的生活。有这么一些诗人,愿意用唐诗的格律、古典诗的格律写没有什么不好。唐诗、古典诗歌的格律,平仄的要求是很高的。我们现在用现代汉语说话,是因为我们整个语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实际上新诗也顺应语言的变化。同时,吉狄马加也指出,旧体诗的写作也在发展中。也有很多从事旧体诗创作的朋友,主张押韵用宽韵。诗歌写作每个人的选择都充分尊重,不管是写新诗还是旧体诗,要相互学习,甚至向外国诗人学习。外国的诗歌艺术形式学习,为我所用,关键融化成自己的,写出的东西能不能感人,能不能传达力量,这是最重要的。
就如何理解“诗歌是人类迈向未来的理由”的问题,吉狄马加表示,诗歌伴随人类几千年,诗歌是最古老的艺术,诗歌也是最年轻的艺术。诗歌除了传承精神的密码,还有很重要的教化作用,塑造民族美好心灵,延绵至今。诗歌像哲学一样,某种意义上是人类精神的基石之一。这种精神基石是一个民族赖以生存、永远不能失去的东西,是一个民族通向未来的理由。他深刻地指出:“正因为我们经历现代化过程,在物质文明的世界,整个世界是在消费主义的环境里,在这个时候怎么坚持精神生活的价值和品质,怎么建设美好的精神生活,那就是人的需要和人发展的全面需要,这正是我们通向未来的需要。”
就“诗歌创作如何入手”的问题,吉狄马加表示,多阅读、多练习、多写作是最重要的。这也是唯一、最根本的途径。吉狄马加还结合自己的创作历程提出,“每一个人只要热爱写作的人,一定要把诗歌作为自己的一种精神追求。至于能达到多高的高度,写到什么样的水平,那是另一回事。”
在互动环节中,吉狄马加诗意的解答、诚挚的分享,深深激活了现场观众对诗歌的热爱、追求,也深深感染了现场观众。在聆听吉狄马加深入浅出、纵横捭阖的精彩回答后,现场观众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尽管土地是如此地贫瘠,但它的果实却压断了枝头,这是对大地养育之恩的回报,人类啊,当我们走过他们的身旁,请举手向他们致以深深的敬意。”虽然现场观众意犹未尽,但天色已晚,主持人以吉狄马加的诗句作为本场讲座的结语,也将现场热烈互动的氛围推向高潮。
合影留念
“百川汇海·作家大讲堂”由北京海淀区委宣传部、海淀区文联、海淀区文化委、海淀侨联主办,海淀区作协、海淀区文化馆、中国作家网承办,《中华英才》杂志社、《十月少年文学》杂志社、国人书院协办;由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陈晓明、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张志忠、海淀区作协主席石钟山担任文学顾问;由中央电视台新闻主播崔志刚担任艺术顾问。讲座宗旨是“让作家有尊严,让文学作品体现价值,给观众和听众获得感”,每月一期,邀请活跃在当代文坛上的著名作家、文艺理论家、港台作家走上讲台,追求内容与形式的创新,强调与受众者的互动。自2017年6月创办以来,谢冕、刘庆邦、肖复兴、陆天明、柳建伟、王宏甲、陈晓明、何建明、梁鸿、须一瓜、张清华、韩小蕙、叶梅、石钟山、李少君、马季、月关、文舟、徐则臣、鲁敏、文清丽、吉狄马加等陆续在大讲堂担任主讲,反响热烈,逐渐成为驰名京城、倍受欢迎的文学讲座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