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的高质量发展和国际化传播

文/邵燕君

　　网络文学生产机制把互联网的媒介潜能充分发挥出来，在一个文学传统悠久的国度，激发出蓬勃的文学生产力，让千千万万的人实现了文学梦和写作梦

　　对海外读者来说，中国网络文学在全球网络文艺领域独具吸引力，不仅好看好读，而且数量多种类全，有源源不断的好作品出现。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中华文化和丰富多样、鲜活生动的中国故事，更是赋予这些作品以独特魅力

　　从产品走出去到生产机制走出去，中国网络文学给予世界的，既有更大生产规模、更专业细分的类型小说，也有承载着悠久文化的中国故事，还包括具有先进媒介能量的原创性生产机制和20余年创作实践积累的写作经验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中强调：“互联网技术和新媒体改变了文艺形态，催生了一大批新的文艺类型，也带来文艺观念和文艺实践的深刻变化。”进入网络时代以来，中国网络文学取得令人瞩目的发展。最近10年，其海外传播影响力持续上升。这一成就的取得，与国家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提升密不可分，同时也基于独特的行业经验。放眼全球网络文艺发展的整体格局，深入总结并创造性发挥中国网络文学的成功经验，有助于推动中国网络文学持续发展，进一步扬帆远航、扩大影响。

网络文学生产机制的“网络性”，契合世界范围内网络读者的需求

　　从全球网络文艺发展的整体格局看，中国网络文学的高速发展具有某种“特例性”。这是因为，在网络媒介环境下，相较于更诉诸视觉听觉等感性体验的影视动漫、更具互动性的电子游戏等，以抽象文字符号调动想象力的文学显得似乎没那么直观和有吸引力。

　　然而，中国网络文学先行者抓住媒介变革的契机，借助国家大力发展的网络基础设施，基于当代文学生产特点和文化消费环境，创制出一套深深植根于互联网媒介属性的文学生产机制。数百万字的长度，追更、互动、订阅、打赏，这一套用户生成内容模式在实践中不断补充完善，确立了付费阅读、职业作家体系和读者推荐体系等，为中国网络文学高速发展提供了关键动力。网络文学生产机制把互联网的媒介潜能充分发挥出来，在一个文学传统悠久的国度，激发出蓬勃的文学生产力，让千千万万的人实现了文学梦和写作梦。

　　2014年，海外中国网络文学爱好者自发建立的翻译网站问世。这一网站以连载玄幻类网络文学的英译版为主，不到一年便吸引百万读者，成功催生出多个语种的翻译群体与翻译网站，引发关注。近10年，中国网络文学出海成绩日益亮眼。据2023年5月“中国国际网络文学周”发布的最新数据，2022年中国网络文学海外市场规模超过30亿元，累计向海外输出网文作品1.6万余部，海外用户超1.5亿人。

　　中国网络文学的“不胫而走”曾引发很多人惊叹。真有那么多外国人自发翻译、追更阅读我们那些动辄数百万字的作品吗？是什么吸引他们跨越了语言和文化差异？网络文学生产机制的“网络性”应当是主要因素。事实证明，插上了网络媒介的翅膀后，中国网络文学的创作生产，不仅在数量规模、类型细分等方面远远超过了纸质媒介文学，其创作生产机制也更契合各国网络读者的互动需求和社交需求，更能与其他网络文艺形式相通。作为世界范围内类型小说生产的内容高地，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是全球文化市场选择的结果，也是适应网络性、开掘网络性、发扬网络性从而满足网络时代人们精神文化需求的结果。

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在高度竞争的环境中进行

　　过去30年来，伴随亚洲一些类型文艺作品进入世界市场，海外网络空间诞生了相应的爱好者网站。网友们在交流信息、感想的同时，也做一些翻译分享。近年来，这些网站上收录的中国网络文学译文条目大幅增加，远超亚洲其他国家作品。

　　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是在高度竞争的环境中进行的，是在与其他文艺样式同台竞技中胜出的。我们在关注中国网络文学网络性的同时，也要关注其世界性，要在更广阔的世界视野下认识中国网络文学，看到它与同时代其他文艺形式、文化产品之间的区别与联系。不少人将网络文学定位为“通俗文学的网络版”，在传统通俗文学的脉络上认识网络文学。事实上，孕育网络文学生长的主要艺术资源不仅有文学，还有动漫和游戏等。网络文学在主题设定、人物设定、艺术要素等方面，与后两者有深层连通。对海外读者来说，中国网络文学在全球网络文艺领域独具吸引力，不仅好看好读，而且数量多种类全，有源源不断的好作品出现。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中华文化和丰富多样、鲜活生动的中国故事，更是赋予这些作品以独特魅力，很多读者因为看网络文学而燃起了学习中国文化的热情，这也是网络文学国际竞争力的重要优势。

从产品走出去到生产机制走出去，网络文学正从中国的变成世界的

　　2017年5月，阅文集团海外平台“起点国际”上线，标志着网络文学出海从爱好者自发翻译阶段进入到商业网站运营阶段。凭借着海量的版权、雄厚的资本、高效的原创机制，中国文化企业开始着力打造网络文学海外平台，开启网络文学的规模化翻译与出海。

　　在爱好者自发翻译阶段，网络文学出海发展面临两个难题：版权缺口和翻译人才缺口。在商业网站运营阶段，版权交易更规范更系统，版权缺口问题容易解决。针对翻译人才缺乏的问题，“起点国际”采取了两方面措施：一是集中力量，优先精选翻译头部作品，先期上线的100部作品大都是网络文学中的“经典之作”，通过高质量的翻译为网络文学出海树立品牌导向；二是在不断完善译者招募体系和培训体系、组建翻译团队的同时，大力培养海外本土作家，帮助他们熟悉网络文学创作的方式方法，加强文化共创。双措并举之下效果突出，海外原创作者和原创作品数量激增。

　　大力发展海外原创本来是解决翻译缺口的应对之举，却开拓了网络文学出海的新途径：从产品走出去到生产机制走出去，中国网络文学给予世界的，既有更大生产规模、更专业细分的类型小说，也有承载着悠久文化的中国故事，还包括具有先进媒介能量的原创性生产机制和20余年创作实践积累的写作经验。随着海外原创的推广，网络文学正从中国的变成世界的，有力推动了文学创作从印刷时代向网络时代变迁的进程。

　　翻译瓶颈的真正突破，需要依靠人工智能翻译技术的发展。2018年，国内自主研发的首个网络文学人工智能翻译系统推出。近年来，人工智能翻译质量随着技术进步不断提升。业内普遍认为人工智能翻译将成为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翻译的重要方向。由于翻译成本大幅降低，网络文学可以亮相更多主流渠道，从而实现用户范围的拓展。

　　伴随着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许多互联网文化企业都在布局用户生产内容型的小说故事平台。把中国网络文学的发展放到世界网络文艺发展的总体格局中考察，在与世界网络文艺的竞争中强化优势、保持品质，因而更具现实意义。推动中国网络文学的高质量发展和国际化传播，将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文化作出更多贡献。

　　（本文原刊于《人民日报》2023年7月25日20版）

邵燕君

　　邵燕君：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研究员，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曾4次获得《南方文坛》年度优秀论文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6年度优秀论文奖；第二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专著《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获中国文艺评论2016年度优秀著作奖、北京大学第十三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一等奖。主编《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获第17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奖（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