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时代之风 展奋进之态
——中国杂技团参赛节目《逐风者·男子集体车技》赏析
徐秋
舞台上,一辆又一辆空无一人的自行车疾行,如银色闪电交替掠过,远处正前方,有青年骑车而来,及至眼前,背后跃出一青年,以矫健姿势越过车与人,从三米高空落至台前……这是中国杂技团参加全国杂技比赛创新节目《逐风者·男子集体车技》开幕的一刻,迅疾的动势、高蹈的空降,瞬间抓住了观众的眼睛。
《车技》是一种不稳定中的平衡表演,起源于清末自行车传入中国后年轻人对于花式骑行的兴趣,他们成立的同好协会、办起的比赛和表演,推动了这一技艺的形成。新中国成立后,《车技》成为诸多杂技节目中的一种,走上人民舞台,得到长足的发展,形成《集体车技》《独轮车技》《高车踢碗》《高台定车》等细分的节目类型。《集体车技》一般包括“死飞”和“活飞”,“死飞车”经过改造,可向后骑,擅长表现“人耍车”式的单人技巧,“活飞车”同于一般自行车,蹬几下便可惯性滑行,擅长表现“车耍人”式的各类平衡技巧。早期的《集体车技》是男女混合的表演,后来为了突出杂技的难度和优美度,出现了全女子表演,无论“码活”(叠摞)中的尖子、底座,还是更需力量操弄的“死飞”,女子都有涉及。“男活女演”的新鲜感,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壮志加上艺术上的完整统一、赏心悦目,赢得一片叫好,热度延续了20多年。但是女性表演车技毕竟稍显力亏,很多技巧发展不上去,这也给中国杂技团发展更具速度感、力量感的“男子集体车技”创造了条件。
充满力量的男子技巧动作创新
中国杂技团开发男子集体车技用了两年的时间。为了给观众带来更具时代感的、耳目一新的《车技》,中国杂技团的艺术家们开始了艰苦的探索。男子车技创新并不是“换”男子来演已有车技那么表面,而是要从根上创新,创造新的男子特有的技巧,演出男子车技内在的硬核感和震撼感。说起节目的创作,中国杂技团艺术总监孙力力介绍说:“我们希望《车技》里原有的技巧一个不要,全部都换成新的。”这里面当然有应对比赛的考量,但同时也反映了中国杂技团的艺术家们对于发展杂技艺术的炽热追求和责任担当,中杂是大团,各方面条件比较好,应该选择一条比较难走的路,为杂技创新多做贡献。
男子车技的体现首先是男子杂技素养的引入。比如具有爆发力的跑、跳、跟头,这是男子所擅长的,女子车技里尚没有纳入。在《逐风者·男子集体车技》中,开场即有跑、跳、跟头的表演,各种各样的跑、跳、跟头,以骑车人为着力点,弹向空中,“背翻720°”“背上前翻540°”,一时间舞台上像是绽放着礼花的夜空。节目中段,又有更加炫目的“车上跟头”出场:三辆鱼贯而出的自行车,每个车头都有一个不断翻动的“车上小翻”。能够将完整的跟头挪到车上表演,源于车辆的改装,车把被加长加宽并装上了一块结实的木板。跟头与车技的密集结合,由此节目开始。
再比如扛人、举人这类力量型技巧,在女子车技里虽然也有,但一般都浅尝即止,而在《逐风者·男子集体车技》中演员们把它们推到了极致。“四人跑跳上肩”源于马戏中的“四人跃上马背站立”,相比马背的低矮宽大,骑车人的肩头既高又窄,由地面跃上时不光要跳得高,还要避开人的头脸,落得准,站得稳。四人全部跳上骑车人双肩后,再合作向上翻高,由普遍二节变成异峰突起的三节、四节,达到同类表演的高峰。
男子的力量感也表现在软开度上,男子顶功、腿功深度表演时,软开度不输于女子,而同时又有深藏不露的力度。比如融合了扎实基本功的“直臂举顶接头上单手顶”“俯冲平顶接一字横叉,”在车上人体叠摞的顶端、克服着行车拐弯的“离心力”惯性,雕塑一般形态完美、静穆平稳、徐徐展开。高空横叉悬空,演员仅靠两个脚尖搭住一点支撑物,便可横向打开两腿,“一字”悬在空中,并长时间保持这种姿态,身体的控制力令人乍舌。
不惧挑战的《车技》本体发展
杂技创新有一个辩证的关系,既要天马行空,也要不离本体,按孙力力的话说就是:“不能不着边际,让人看不懂,不知你在干什么”。对《车技》来说,其本体就是车与骑行,一切技巧都要落在与这两样的结合上。这里的“车”指的是道具车辆和相应装置,要不断创新研制,帮助演员实现各类高难技巧在《车技》上的首次应用,其中有的要在原有的车子上改造,比如前面提到的“车上小翻”,有的要为新的技巧专门设计制作新的车辆。节目中有这样一段表演: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一架行走式无人驾驶车来到台上,车上载着一组“兜轿子”表演:两位底座演员站在车上,四手相搭,托起站在上面的演员向空中翻腾再行接住。这一道具车的正式表演是“双车对穿”:无人驾驶车驮着“兜轿子”、两组双排自行车驮着人体横叉搭成的“高杆”相对而行,无人驾驶车一边演着“兜轿子”一边通过“高杆”,两个技巧交融的一刻,底座将尖子扔过“高杆”,自己随车钻过“高杆”再接住落下的尖子。这一动作先是连续进行,接着两架“高杆”走到了一起,形成更长的跨度,我们看到底座使出了更大力量,抛动尖子飞跃“双杆”、同时以更快的速度冲出“双杆”去接尖子,前所未有的道具和动作设计,造就了千钧一发的险象环生。
骑行是车技的基本功,不仅要控制好车速和自行车的稳定性,更要控制好辗转腾挪中自行车间距的微小变化,为下叉、对穿、跑背等技艺呈现提供精准的配合与支撑。这方面最突出的表现是最后的“跑背”,这个动作需要众多骑车人以十厘米的间距连成一线疾行,并以集体的肩背托稳一个青年朝气蓬勃的奔跑。这样的场景也许在人们的梦中都没有出现过,但是它却出现在杂技排练厅里。由于这个动作既有杂技的超常性、唯一性又有浓缩时代风采的意象性、典型性,大家非常珍视,寄以厚望,然而最初的效果却并不理想。为了给奔跑者提供较大的踩踏地,在他跑起来的一刻,所有骑车人都尽量俯身趴在车把上,但是这样不行,奔跑者的样子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无法反映出应有的精神面貌,排练一时陷入停滞。后来有人发现用肩膀顶一下奔跑者能使其跃起,显示出跳跃的身姿,于是大家一起改俯下为站起并挺肩低头,在奔跑者到来时一个接一个用恰当的力气将其顶到空中,骑行者的主动参与终于使奔跑者跑出了标准的身姿。
展示时代精神的综合艺术加持
杂技的创作经过构思、集结、训练、掌握之后,便进入编导者为它赋魂的阶段,编导要根据技巧表现为它确立主题思想、整体结构和表达层次。杂技的技术形象是开放式的,“男子集体车技”既可以编成人世间父子情深的寓言剧,也可以表现出快递小哥不停奔忙的生活式画卷,但中国杂技团最终选择的是更加具有正能量的“逐风者”形象,他们可能是飞在太空的航天人、潜在大海深处的蛟龙号、穿行在祖国大地的高铁列车、赛场上为国拼搏的体育健儿、带领群众勤劳致富的基层干部、攀登艺术高峰的杂技演员,据中国杂技团总经理李驰介绍,“逐风者”是奔跑者、并跑者、领跑者的象征,他们有志存高远的情怀、“舍我其谁”的魄力和“坚忍不拔”的意志,他们乘时代之风潮,引行业之风尚,奋进在新时代的征途上。
《逐风者·男子集体车技》在编排上立意鲜明,结构简洁,节奏流畅,内容与形式的结合相得益彰。节目没有做人物、事件的具象表达,而以写意的方式,寥寥几笔,就勾画出所有紧跟时代、奋发有为、成就历史的奋斗者的共性形象,他们白衣白裤,宽肩窄腰,行动敏捷,意气风发,具有昂扬向上的生命状态。
节目以ABA方式结构,强势开场,以“车”“人”“跳”的依次出现开门见山,推出主要元素和情绪基调。接着是结合火爆跟头、平稳倒立、复杂道具的三段不同气质的技巧,之后有一个明显的缓冲间隙。接着再度发力,以“车上小翻、”“四节人柱”“跑背”等一段比一段高难的技巧加速度地把节目推向高潮。结尾时,人群中再次跃出一个青年,以矫健姿势飞入三米高空,与开场有所呼应,但这一次他已不是一个人,而是带领着庞大的群体,所有的人所有的车,都聚向他的周边,定格出新时代奋进者们的团结一心。
节目中段插入的喘息时刻像是一处闲笔,但是在笔者看来也非常重要。在那一刻所有车辆都不见了,只有人、成片的人倒在地上,像是被突然加速或者拐弯的车子甩了出来,他们缓缓转动身体,展示出遭遇撞击的眩晕和无力,这时有人先醒了过来,他爬起来,扶起近处同伴,召唤着远处的同伴,大家重新集结,重拾斗志,再上征途。这样的艺术处理,有扬有抑,概中有细,进一步刻画出立体感的男人形象,男人的奋斗并不会一帆风顺,花见花开,一定是充满坎坷艰难,一定是要在困难中重新站起来,往前走。节目结构中包含这样一种大起大落的跌宕也是和“女子车技”设计中相对平稳不一样的地方,它的存在使节目的层次更加丰富、肌理更加饱满,能够有温度、使观众共情,加大了“男子集体车技”的重量感、质量感,也给杂技演员带来难得的表演机会,我是直到节目演到这时才看清了表演者的形体、面貌,感受到他们对表演的全情投入、分寸拿捏。
《逐风者·男子集体车技》是一个颠覆传统《车技》表演、全面综合创新的优秀节目,让我们看得激动、感动、尽兴、过瘾。二十大报告中提出要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我们祝愿中国杂技团的艺术家们如他们塑造的“逐风者”一样,不断创造历史,引领未来,给我们带来更多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杂技。
(作者为北京评协副主席、北京杂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