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瞻底车之脚踏车（漫画） 丰子恺

虚拟偶像初音未来

　　早在世纪之初，我就收到过中学同学赠送的笔记本，“宅腐萌达”系列——是不是暴露年龄了天啊——那时，世界还没有那么“萌”。

　　而如今，我们把可爱称作“萌”，童趣称作“萌”，犯傻称作“萌”，奥运会游泳队队员表情包很“萌”，甚至就连有些雷人雷语也“略萌”；政府官员要“卖萌”，故宫要“卖萌”，警察蜀黍要“卖萌”，甚至社会大哥也“卖萌”——以前越是高大上，如今越“卖萌”，在这个“萌”风正炽的时代，中国文联文艺资源中心举办第二期艺术沙龙，关注“艺术的卖萌”和比较不“萌”的严肃话题——究竟是怎样的文化审美形态和社会舆论背景催化了“萌”的普及呢？

　　笔者很不萌地需要“拽一下文”：萌，草木的芽，常用于描述植物发芽的过程，这个最早出现在金文大篆中的字，被《说文解字》《礼记》《周礼》《孟子》《韩非子》等典籍“评述”过，当然是个正宗国货；然而，视觉形象中代表“可爱”的“萌”，还得从日本说起。

　　初音未来——萌是多么摧枯拉朽

　　上世纪80年代，日本民众看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作品——特别是看“美少女”的时候——心中像火焰一样燃烧的激情状态被归结为“燃えている”，“燃え”是燃烧，“ている”是进行时，这个词逐渐被同音的“萌え”取代。据北京大学博士高寒凝“考证”，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一些动漫杂志在中国的传播，“萌え”在汉语中变成了“萌”，并分化出形容词和动词两个词性。

　　在宏大叙事崩溃、新的情感结构、欲望消费模式中兴起的“萌”文化中，“萝莉”“御姐”“粉毛”“黑长直”“灼眼”、虎牙皆是萌形象，傲娇、“天然呆”“软妹”“中二病”也各有萌属性；而其中极具典型意义的就是国际巨星初音未来。她有自己的杂志、专辑，上过时尚杂志封面，她在东京、台北、纽约、旧金山、上海等地举办过演唱会，数以万计的观众跟随她的“歌声”有节奏地挥舞荧光棒，完全像粉丝在AKB48或者更“老”的SMAP演唱会上做的一样。甚至，一线大牌Givenchy为她受邀Met Gala订制了礼服，而她只是试了一下，并没有去。

　　但是，“她”又是一个虚拟偶像。在演唱会中，观众是真人，但舞台中央的初音未来，只是一个3D全息技术产生的投影——最初，2007年8月31日，她是Crypton Future Media公司制作的音源库软件包装上的绿头发少女形象。而她的歌声，是电子合成器合成的。

　　初音未来的形象诞生之后，不少音乐制作人甚至普通网友都会为这个带有“萌”形象的“音源库”创作音乐作品，放到网上，积累作品和粉丝，于是，她的作品、小视频、漫画、插画、游戏……逐渐商业化，成为一个无数人堆积起来的零人格虚拟偶像的庞大产业——2014年，日本偶像产业销售额为1186亿日元，它是日本二次元产业中唯一一个实现年年大幅增长的虚拟偶像。

　　“萌”是多么摧枯拉朽——为什么这么多人疯狂迷恋一个虚拟的甚至只是软件包装盒上的形象？高寒凝认为，这得益于“萌元素数据库”：以初音未来为例，她身上的绿头发、双马尾、露肩、露腋窝、黑色丝袜、“绝对领域”都是萌元素：“如果是黑头发，那么只有‘黑长直齐刘海’才是萌，但别的发型的黑发就不萌，双马尾代表的‘萌’中的傲娇性格，而‘绝对领域’，则是黑丝袜和短裙边之间的那段腿的宽度——露出来的肉不能多不能少，只能那么多。”

　　这些看起来不可理喻的“形象意义”，恰恰是“萌”的核心——这些元素在很多作品、很多脉络中慢慢沉淀下来，汇集成庞大的数据库，然后日本动漫的创作者——不管有意识地还是无意识地，最终都会回到数据库中去提取元素，在这一基础上创作作品、编织故事——这完全不同于中国的传统创作——“深扎”！重点来了，敲黑板！——在传统的接受过程中，观众通过画面或故事，接受这个角色然后喜欢他——就像有人喜欢于谦——不是那个说相声的——是写《石灰吟》的那个于少保，因为他在北京保卫战中的“忠心义烈”；而御宅族对“萌”的需要，不是源于一个人物的性格、形象或者经历，而是这个形象中所承载的“萌”元素——看到她、爱上她，只需要元素，不需要其他东西。

　　瞻瞻底车——我不知道自己在卖萌

　　这在保守一些的人看来，有点可怕吧——“御宅族”消费的不是作品，而是萌元素。但放心，从日本“回流”到中国的“萌”，已经经过“升级”，成为主流社会的重要文化现象。当下中国，萌已经迅速突破“二次元”的限制，进入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知道萌，或者没有卖萌的能力，就缺少了进入互联网的一种有效方式。”中国文联文艺资源中心副主任冉茂金认为，萌是当代社会人亲切交往的方式之一，也是公共服务平台进行管理和服务的绝佳手段。

　　联合国互联网治理大会中国网民代表策马入林带着爸妈去太阳宫公园玩，顺手连拍父母走过湖中石头小径的照片，之后在一张图片上P出“很多娘、很多爹”，形成连续的动作，发到网上，被网友评论为有一种特别笨拙的萌感。

　　策马入林的PS是萌，老一代画家一纸一笔中画下的图像，也让当代人get到萌点。漫画家缪印堂认为他的老师丰子恺的《瞻瞻底车》《拉黄包车》《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爸爸不在的时候》等作品，皆以画儿童为主，“因为孩子的比例是三头身，成人比例是七八头身——头占整个身体的1/3，比较大，看着比较可爱；同时，表现孩童的无知、他们的模仿能力，也是萌点——比如丰子恺先生的《郎骑竹马来》表现孩子模仿骑马的天真童趣，也是萌元素。”

　　丰子恺的萌漫画可以治愈人心，政府和公众层面的网络应用卖萌，更可以让公共服务更精准、有效而温暖。国资委的官方形象“国资小新”，是一个半长头发的微笑男孩，工装裤象征产业工人，手臂似航天火箭，腿是特种钢材，这位胸前画着桃心、头上装着wifi的“小清新”，发布行业信息、讲述产业故事，力推公益活动，适度卖萌，让这个男孩拥有上千万粉丝，打通官方和民间两大舆论场。“我们让国资小新做的是诚恳沟通能办事，卖萌耍酷正能量”，国资委新闻中心新媒体处处长闫永介绍：比如“友谊的小船”走红的时候，他们做了系列图，先画小船翻了，最后一张图是两个蠢货站在大船上，船身写着“关键时刻，还看国企”——“我们让大家想到雪灾、火灾、风暴等关键时刻，都是央企出力，让人瞬间感到关键时刻靠央企。”闫永表示。

　　中国遇到年轻世代，以娱乐至上、酷爱表达却以孤独自嘲为特质的年轻一代逐渐建立新的公共话语体系，中国青年出版社副编审庄庸认为，艺术的卖萌，能够赢取下一代的“战争”；同时，受众接受结构的改变也在倒逼产品的创作。

　　“萌文化”“萌政务”“萌政治”“萌治理”……“二次元”空间的萌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在冉茂金看来，萌和卖萌，能够消解人与人之间、团体与团体之间的很多障碍，唤回我们在成长中被规则淹没和磨损的童心；于是，整个社会都会美好很多吧——“这个萌呢，我不知道自己在卖萌”——萌而不自知的状态，就是萌啊@缪印堂先生。

　　为了卖萌，哦，不，为了这个选题，笔者还是很用功的——在《康熙字典》里，萌原意同“氓”，意思是“农民、乡民”——这字典里的原意也“略萌”，耐人寻味。话又说回来，在十月十日“卖萌日”，笔者倒是愿意就这个萌话题再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