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老师达到世界水平 音乐教育才是世界水平
——访小提琴教育家童卫东
教育的主体是学生和老师。从学生来讲,天分、才能和学东西的快慢是不一样的,我看学生比较看重人品,对人对事都要真诚,而不是虚头滑脑的。其实国内不乏有才能的学生,但是仅有才能远远不够,还要有勤奋努力和做事的执着认真,以及较高的艺术修养、文化内涵。如果你的脑子是空的,不了解音乐的背景和内容,你的演奏怎么会有说服力?
——童卫东
中央音乐学院首届国际小提琴音乐节于2014年底在北京成功举行。此次国际小提琴音乐节邀请了海内外多名顶级小提琴演奏家前来讲学演出,来自全国各大音乐院校的师生们相聚北京。这一小提琴国际音乐节的发起人,即是中国小提琴教坛新一代领军人物、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副主任童卫东,本届艺术节的艺术总监。
“中国小提琴教育事业的发展,要与时俱进和国际接轨。”这是经常带学生出国参赛的童卫东最为感慨的一件事。所以,从单纯教学到参与中国小提琴事业的整体建设和组织后,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将国际大师请进来,举办国际小提琴艺术节。
作为中国小提琴教坛新一代的领军人物,童卫东默默耕耘、潜心教学20余年,在小提琴专业教学和青少年小提琴人才培养方面取得了骄人成绩。在如此浮躁的现实社会,是什么力量支撑他?
子承父业走上学琴之路
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童卫东,父母都从事艺术工作。父亲在四川省歌舞团做指挥,后来又当过省舞蹈学校和“五七”艺校的领导。童卫东8岁那年,父亲帮别人家的小孩买了一把小提琴,没想到琴买来了那个孩子又不要了,父亲说既然别人不要了那我们就自己学吧。就这样,童卫东与小提琴结下不解之缘。
“8岁才开始学琴,在现在看来已经有些偏晚了,但在当时,尤其在我们那个地方,就算早的了。而我,是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省歌舞团子弟中,最后唯一坚持学下来的。”
1980年童卫东小学毕业时,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到成都招生,他前去应考,却遗憾落榜。随即他又报考了首度招生的四川音乐学院附中,这一次他如愿以偿。进校后,他师从胡惟民教授。1984年文化部在成都举办第二届全国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经选拔童卫东代表“川音”参赛。当时,他的年龄正好跨在少年组和青年组之间,参加青年组比赛年龄上有点吃亏,但还是拿了第5名。在比赛中担任评委的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隋克强教授,对童卫东颇有好感,很想收为弟子。借此机会,父亲找到了“中央院”当时的老院长赵沨,希望儿子到这所全国最高音乐学府学习。于是,童卫东作为“川音”的代培生插班到“中央院”附中读高二,师从隋克强教授,最终从附中顺利升入大学,成为中央音乐学院的正式学生。
留德经历让他学会做音乐的严谨
大学期间,童卫东依然追随隋克强教授,四年时间转瞬即逝,毕业后他留校任教。从学生到老师,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而真正能够理解、热爱教师这个职业,童卫东却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
“刚毕业时,并没有安心教书,不是和几个同事一起演奏四重奏,就是钻录音棚,那时候挣点钱不容易啊。”过了几年,原中国广播交响乐团的著名指挥家袁方,到澳门组建澳门交响乐团,童卫东和几个同学前去应聘,被顺利录取。然而,就在他准备南下时,他申请的德国DAAD基金会奖学金批下来了,考虑再三,他最终决定去德国留学。
“如果当时去澳门的话,我可能和那些同学一样早就‘发’了。”回忆那段往事,童卫东笑着说,“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命’吧。”
去德国留学,可以说是童卫东艺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虽然有着高额的奖学金,生活上不成问题,但是学习的艰辛还是让他颇有压力:“一天到晚钻录音棚,还要练琴,而且还得突击学习德文,人的状态整个都不一样了。”几分耕耘就有几分收获,三年后获得硕士学位重返母校执教的童卫东,已然化茧成蝶,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在德国学了很多东西,有专业上的,包括对音乐的理解和教学的理念,也有做人做事方面的。”留学生涯给童卫东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德国人做事的严谨、认真和执着。童卫东的老师是德国著名小提琴家沃尔夫冈·扬教授。“第一次上课,因为我没有他们所用版本的谱子(汉娜版、熊骑士版),他就不给我上课。我说我能不能复印,他说不行,上他的课,就必须要用他指定的版本。那些谱子一本就要四五十马克,他一定让我去买。但是当你按教授的要求买回谱子,照这个版本标注的弓指法、音乐的断句一拉,那莫扎特就真的变味了。这件事让我第一时间领教了德国人做事的严格、缜密;而且深深体会到:演奏一首乐曲,版本很重要。咱们国内用的大都是美国和俄罗斯的版本,如皮特版。而我们的学生出国比赛,如果版本不好,风格和感觉不对,第一轮都过不去。”
受林耀基感召将教育变成一生事业
如果说德国留学让童卫东在音乐观念、教学理念上受到了一次洗礼,那么真正把他引上小提琴教学之路的,则是我国著名小提琴教育家、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林耀基。
林耀基被誉为是小提琴界的“金牌教练”、“冠军教授”,他带领一个个中国小提琴选手走向世界,登上最高领奖台。童卫东早就非常仰慕林耀基教授,从德国留学回国以后,他感到自己作为教师,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于是又重新回炉,作为林耀基教授的学生和助手,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从这位大师身上,童卫东感受最深的,是他对中国小提琴教育事业的热爱、执着和敬业精神。
“林老师对我的影响,主要是为人和教学方面的。林老师的修养非常好,为人友善,淡泊名利。他的教学方法生动活泼、浅显易懂。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学生身上,天天陪着学生练琴共同钻研,这也是他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别人很难做到。林老师特别重视基本功和技术训练,每有学生参赛,如果技术不过关,他绝对不允许学生上场。除了强调技术,林老师在音乐上也对学生抠得很细,要求琴声要像丝绒一样柔软而光滑,音乐要自然、流畅。在他的严格要求下,他的学生面对任何艰深乐曲都易如反掌,演奏起来出神入化,无论技术、声音还是音乐,在国际上都得到很高赞誉,获大奖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谈到已经去世五年的恩师林耀基教授,童卫东依然满怀敬仰之情。
跟随林耀基教授以后,凡是林老师学生的音乐会童卫东都会去听;“中央院”学生参加国内、国外的重要比赛也都是他带队。耳濡目染,耳闻目睹,大师的人格魅力、学者风范,如春风化雨般感召着他。“对我来说,对林老师最好的纪念,就是传承他的衣钵,踏踏实实地把小提琴教师这份工作做好。”
鼓励老师们都去听外国专家课
正是在林耀基等老一辈小提琴教育家的感召下,童卫东在小提琴教学岗位上一干就是20多年,并且长期担任“附中”小提琴学科教研室主任。他的学生岳麟、朱可、郭思言、何畅等,曾在“文华奖”全国艺术院校青少年小提琴比赛、“金钟奖”全国小提琴比赛、CCTV电视大奖赛小提琴比赛等国内重大比赛,以及梅纽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韩国首尔和伊蔏云国际小提琴比赛等国际高水平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看到学生们的成长成材,童卫东深深感受到了教师这份职业的荣耀与责任,也愈发喜爱这份工作。
2013年,童卫东被学院提拔为管弦系副主任,主管弦乐和外事工作。从一个专业教师,到一名管理者,从一个人干,到带领大家一起干,童卫东身上的担子更重了。虽然担任行政管理工作会分散一部分精力,影响到自己的教学,但童卫东还是把这副担子挑了起来。
“当老师比较单纯,只要想怎么把学生教好就可以了。做了管理工作以后,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加强学科建设,完善管理制度,搭建起与国际高水平小提琴教学沟通交流的平台,帮助年轻教师更快更好地成长,把全国的专业小提琴教学带动起来。”
谈到中国小提琴教育事业的发展,童卫东认为学生和老师都很重要,而打造一支高水平的教师队伍最为关键。
“教育的主体是学生和老师。从学生来讲,天分、才能和学东西的快慢是不一样的,我看学生比较看重人品,对人对事都要真诚,而不是虚头滑脑的。其实国内不乏有才能的学生,但是仅有才能远远不够,还要有勤奋努力和做事的执着认真,以及较高的艺术修养、文化内涵。如果你的脑子是空的,不了解音乐的背景和内容,你的演奏怎么会有说服力?”
另一方面,学生的成长进步也离不开老师的辛勤培养。
“我们鼓励学生毕业后出国留学继续深造,这主要是为了学生好。但是送出去学,人才最终还是人家培养出来的。所以,只有国内的老师能够真正达到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朱丽亚音乐学院老师的水平,我们的小提琴教学才是世界水平的。这几年,也有很多年轻教师留学归国。他们在演奏上都很优秀,我希望他们能够传承老一辈教师的优良传统,不断积累教学经验,培养出更多更优秀的音乐人才。”
经常到国外参加各种国际比赛和大师班的童卫东,深知我们与世界高水平小提琴教育的差距。他认为:除了学生和老师的因素,中国小提琴教育事业的发展,还要与时俱进和国际接轨。
“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中国学生主要差在音乐上、演奏手法上以及对作品的理解上。而这又要从两方面来看。首先是在基础方面,比如说巴洛克音乐、奏鸣曲、室内乐,这些都是西方音乐的根基,而我们却拉得很少,接触和研究得也比较晚。其次在和声织体的感觉上,我们也有着先天的不足(中国音乐主要是单声思维或线性思维)。再加上我们的学生与乐队合作机会很少,使他们对作品整体的把握有欠缺,特别是在协奏曲的演奏上比较吃亏。另一方面,这几年世界小提琴的潮流在不断变化,而我们演奏的曲目量很少,风格比较单一,音乐修养的积淀远远不够。2008年我带学生去英国卡迪夫参加第25届梅纽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规定的参赛曲目国内很少演奏,而且风格多样。”
为此,童卫东担任副主任以后,不仅要求系里的小提琴学生都要尽可能地去听专家课,而且也鼓励老师们去听。他希望尽力多安排老师们一些教学活动,加强学术上的交流与沟通。“我们要有一个学习的态度,学院聘请专家,不仅仅只是为了提高学生的水平,对提高教师的教学水平也同样重要。真要是花时间坐在那儿,去听去研究去感受,会对自己的教学有很大的帮助。”
他认为:“有的人可能认为有些外国专家也不行。也许,他们在某些方面并不是最好的,但是他们对音乐的理解永远都是优于我们的。在音乐的处理、品味和风格的把握上,可以说很多方面都比我们强。我在附中担任教研室主任时,所有的专家课我都陪着。对我来说,都是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