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好演义。宁可的长篇小说《日月洞》就是三男三女之间上演的一场关于友情、亲情、爱情的大戏:大凤的丈夫是大锁,大凤的梦中情人是姚栓牢;二丫的丈夫是姚栓牢,二丫的梦中情郎是大锁;姚栓牢的续弦是二丫,姚栓牢的地下情人是三美。大凤、二丫、三美,这日月镇上的三枝花,尽管花季的绽放不争迟与早,但重情有义是她们姐妹之间的好。
姚栓牢是日月镇上一位聪明有主见的企业家,善于钻政策的空子,趁着改革开放初期政策的疏漏,狠捞了一笔,可谓心黑手辣、胆大有钱,就像古人说的“学而优则仕”一样,他是“富后想从政”,于是摇身一变成了县政协委员,并且一直想方设法掌控日月镇长黑娃,又是送钱又是送车最后送楼,但他怕大锁,只因年少时调戏二丫被大锁一脚踢下山崖窝;大锁是日月镇上祖传的产醋大户,虽一介猛夫,脾气暴烈,但为人行侠仗义,见不得肮脏龌龊之事,自从二丫为报答救命之恩上门替他卖醋后,生意好得一蹋糊涂,方圆数十里的人家天天都要来大锁家门口排队买醋,其实买醋是假,为了一睹二丫芳容是真,但大锁却怕黑娃镇长,只要黑娃咳嗽一下,大锁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黑娃乃一镇之长,从日月镇街道上走过,脚轻轻一跺,地也得摇三摇,哪里不舒服只要轻咳一声,连过路的野狗都夹紧尾巴逃得远远的,没有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却差点被姚栓牢的钱财套牢,幸好他留了一个心眼,把姚拴牢多年来送的赃物都藏之日月洞,最后纪委审查时方能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有道是:三个女人好唱戏,三个男人三国杀。这戏中戏,梦非梦,纠缠不休,按下葫芦浮起瓢,怎一个“乱”字了得!
宁可是一个涂鸦爱情的高手,在他的笔下,三位女主人公个个貌美如花,虽然少年时情同手足,但因家境状况不同,各自的情感之路千差万别。相对二丫、大凤来说,三美的结局才是最凄凉、最神秘而又最无奈的那一个,小时候父母因病双双身亡,求遍日月镇每家每户却没有一人愿出钱埋葬亲人,最后是姚拴牢出面为她料理父母后事,从此她远离家乡,在千里之外的古城做起了色情交易,同时心甘情愿、默默无闻地做了姚拴牢的地下情人,当姚拴牢折迁日月镇的工程受阻后,她又自告奋勇地做了他的投资代表,悄然回到日月镇唱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双簧戏:
神秘的女人却对日月镇上的人没有兴趣,她好像看不见站立在街道两旁的人,或者说,她的目光从这些人的头顶越过,盯着每一个院落,每一间房屋,看一会儿,就沉思一会儿,好像里面有她的故人,或者她熟悉每一个院落里面的布置和它里面发生的故事。偶尔有挡住视线的,她墨镜框上面的眉头就有些烦躁地跳一下。尽管如此,她的双唇一直紧闭着,好像傍晚时分的两片红了脸的月牙儿重叠在了一起。日月镇上的人明显感觉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冷漠和傲慢。
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三种不同的情感纠结,虽然她们个个情深义重,但她们内心的无奈与悲伤刺痛了读者的眼球与良心:爱是什么?爱就是一朵罂粟花,美丽却有毒,能让你为之癫狂、念念不忘、苦思冥想,也能让你肝肠寸断、形销骨立、反目为仇;爱是一把割肉钢刀,锋利却杀人不见血,让你茶饭不思、辗转反侧,日夜煎熬;爱是一种青春年少,可以无知荒唐,可以大哭号啕;爱是一壶美酒,让你饮过之后不知昼长夜短,忘却天涯海角、海誓山盟、恩爱缠绵……爱就是一碗忘情水,换你一夜不流泪。正所谓:情到深处便成刧,爱入骨髓何来恨?
长篇小说《日月洞》在人物形象设置上真实自然,没有故意拔高,搞那种高大上的形象工程:姚拴牢是书里面的反面人物,他生意上巧取豪夺、情感上玩弄女性、经济上贿赂地方官员、政治上妄图掌控地方政策走向,但他慷慨出资替三美父母处理丧事,向学校无偿捐资捐物,还是有他的可取之处;大锁性格粗鲁暴躁,遇事不过大脑分析、冲动莽撞,但他有侠义之心,敢于打抱不平,而且知错就改;黑娃这个人身为乡镇领导,乐意听任腰缠万贯的企业家摆布,为他们提供了许多致富赚钱的机会,但最终没有完全堕落,尚存警惕之心,也算是一个有缺点的父母官。所以有人说过,人是一种兼具兽性与人性的混合体,当兽性大于人性时,人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当人性压制住兽性时,人就是一个善良的天使。好人身上会有缺点,坏人身上也有长处。当是这部小说创作理念中的一大亮点。
长篇小说《日月洞》在结构上也是可圈可点的,全书一明一暗,两条线索不断地交叉、穿插、纠缠,明线是三男三女之间恩爱情仇的纠缠不休,暗线则是以姚拴牢为代表的新兴有产阶级与黑娃为代表的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两者之间控制与反控制、渗透与反渗透、贪腐与反贪腐的激烈斗争,两者在公益事业这块金字招牌的掩盖下,为了日月镇拆迁一事明争暗斗但又斗而不破,最后双双落入法网。正所谓:日月洞里乾坤大,情到深处假亦真。
小说家宁可就像一个善于编织罗网的能工巧匠,以醋为媒,以情做线,把地处偏僻的日月镇三女三男硬是串连起来,编织了一处另类的“世外桃源”:人分三六九等,地分镇东、镇中、镇西,一棵硕大的老柳树,见证了一个小镇的兴衰起落、喜怒哀乐。小说细节出乎意料,又始终在情理之中,把一个农村小镇在经济大潮冲击下的人性蜕变刻画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读起来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宁可还像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家,善于把虚无缥缈的梦境涂抹得五彩缤纷,令人深入其境、眼花缭乱而又流连忘返,久久不愿醒来。
世俗红尘善恶皆有报,胸中丘壑喜怒何时休。宁可的小说语言幽默风趣,描摹状物精准深刻,细节安排曲里拐弯,既有大起大落、怒发冲冠之怒,又有柔情蜜意、刻骨铭心之恋,实实在在一幅醋海扬波、情天恨海的人生百态世相图。不愧为商品经济时期一部描写人性蜕变入木三分的经典之作。
全秋生,笔名江上月,江西修水人。作家、编辑。先后在《青年文学》《北京文学》《橄榄绿》《天津文学》《文艺理论与批评》《创作评谭》《文艺报》《文学报》《中国艺术报》等杂志报纸发表散文随笔、文艺评论百余篇,有散文随笔集《穿过树林》面世。现供职全国政协中国文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