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长篇小说《经山海》在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获得全国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小说主人公、乡镇女干部吴小蒿的形象,给一些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为写好这位时代新人,我从四个方面做了一些努力。
第一,写好成长历程。改革开放40年,给我们的国家带来了方方面面的变化,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一代新人在成长。1978年以后出生的这些人,与前辈相比,所处的时代不一样,所受的教育不一样,对世界的认知与判断能力也不一样。他们当中的佼佼者,进入新时代,就成为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这代人应该成为文学作品中“新人”的原型。他们的经历,为我们塑造时代新人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然而,芳草连天碧,姿态各不同,虽然共处一个时代,但他们各有各的发芽、长叶、开花、结果的过程。我们若塑造年轻干部形象,不该让他们具有超然性、传奇性,一出场就德才兼备,到一个地方大刀阔斧,大显身手,而是要浓墨重彩写好他的成长过程,努力表现时代、文化、家庭、性格等多重因素给人物带来的化合作用。《经山海》的女主人公吴小蒿,坐班10年,不甘心平庸一生,遂参加科级干部招考,去海边的楷坡镇当了副镇长。一个体重不足百斤、30出头的小女子,从政经验严重不足,以致于闹出笑话,还屈从于镇领导的一些错误决策。但她不懂就学,很快熟悉了情况,变得有主见有担当,不辞劳苦,为当地百姓做了好多事情,为乡村振兴作出了贡献。吴小蒿经山历海,从一棵蒿草长成了一棵大树。
第二,刻画独特个性。文学作品中的典型人物,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这一个”。“这一个”如何塑造出来,作家要下很大功夫。我写吴小蒿,让她从自卑到自信,最后成为一个优秀的镇长,但不是让她风风火火像个“女强人”,还是让她保持女人“柔”的一面。譬如,建高铁要搬迁村庄,她去动员村民,有一对老人不愿搬。她听说二老之所以不愿搬,是因为磨道下面埋着好几个孩子的胎盘,从而理解了一个农家庭院与他们的血肉联系,不由得抱住老太太流泪。当老人答应去签字时,她顺势给他们磕了一个头才起身。在另一个村庄,一个妇女对吴小蒿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她委屈得流泪,但又不想让人看见,就仰面朝天,让脸上蓄着两个小小泪池。那女人从山沟里找到一条蛇皮,趁她不备塞进她的衣领里,她吓得浑身抽搐昏迷过去。在婚恋方面,她从高中时就被一位“官二代”渣男纠缠,无法摆脱,只好与其结婚。婚后长期遭受家暴,但因为顾虑离婚对孩子的伤害,优柔寡断一拖再拖,直到小说结束也没有离成。吴小蒿也有七情六欲,十分渴望爱情,一直想念在大学里倾心的刘经济,后来与他见面时还想入非非。得知他有家庭,并且对她无意,她内心十分痛苦。但她在工作中,又展现出坚强的一面,即使遭受失败与挫折,面对黑恶势力,也勇往直前,用智慧与果敢从容应对。
第三,运用历史眼光。创作现实题材的作品,往往失之于浅薄,存在平面化、套路化的缺陷。要解决这个问题,增加思想含量和历史文化内涵,是一个有效的路数。我让主人公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习惯于用历史眼光观察事物,从而获得解决问题的方法与途径。她发现了楷坡镇的许多历史文化遗存,做了一连串的事情:她发现了打击乐“斤求两”的文化内涵,将其“申遗”并搬上舞台;她与不良开发商斗智斗勇,保卫“香山遗美”摩崖石刻;她发现了一位老渔民保存的大量旧渔具,在此基础上建成渔业博物馆;她去曲阜孔林引进楷树建成楷园,让楷坡有了内涵厚重的文化广场;让专家来丹墟遗址考古,让4000年前的龙山文化重见天日,等等。她还在秋夜星空之下与山大教授、美国考古学家进行了一场三人长谈,打通古今,讨论历史观与人类前途。有了历史的参照,她对当下所致力的乡村建设,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与更为坚定的信心。个人史放在人类史的大背景之下,便有了苍茫感、纵深感与新时代的新鲜感。
第四,展现时代环境。白居易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个“时”,就是时代、时势、时局、时事。要写好时代新人,必须认识我们所处的时代,反映我们所处的时代。一方面,要深刻反映时代变迁,揭示历史趋势;一方面,要描摹当下生活,记录时代样貌。身为作家,一定要保持对时代的高度敏感,真切感受时代脉搏,从政治到经济,从文化到科技,方方面面都要了解,既要关注表面上的瞬息万变,又要把握本质上的东西。我平时注意观察生活,随时记录,尤其是对一些新生事物保持着好奇心,体验一些新的生活方式,努力弄懂,并思考其意义。我认为,为历史保留细节,是作家的一份责任。所以,在《经山海》里,读者会了解城市化、全球化、信息化大背景下的乡村变迁以及变迁中的许多新人新事。譬如,被称为“国之重器”的全智能大型深海养殖网箱“深海一号”、让游客体验潜海魅力的“鳃人之旅”、城乡环卫一体化所带来的乡村“颜值”、由电商与网红引发的有趣故事,以及吴小蒿听了闺蜜讲述的南极之行,对“鲸落”现象心生向往,等等。总之,让人物与时代水乳交融,奏响个人与时代相遇时的生命乐章,应是我们追求的一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