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作家让你惊奇,糟糕的作家则让你自卑--理论评论--中国作家网

[关闭本页] 来源:中国作家网      发布时间:2019-09-26

思无止境 写作、创作、工作(节选)

作者 韩东

今日推送节选一节,全文刊载于《花城》2019年第5期。

 

好作家让你惊奇,哇,这家伙是如何办到的?更好的作家让你相信,他做的我也能做。糟糕的作家则让你自卑,这人太厉害了。且不论那些让你感到绝望的作家。错不在你,在这些所谓的作家,他们的目的、居心、所持、积习以及对写作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

有人说我的诗里有忧伤,正中我的下怀。每个人都会忧伤,问题是植根于此是否能长出快乐或平静的枝叶。完全不忧伤的不一定是一个坏诗人,但肯定是一个坏人。此外,忧伤的坏人是最具魅力的(这是题外话了)。

天才就是能用三言两语描述深刻微妙之事,如布考斯基小说里的对白。他做到了这一点。联想到中国古典小说里的“示意性”语言。

对我来说,文学写作是专业,是工作和手上的活计。我是生产者而非消费者,是运动员而非裁判。我是从实际操作方面入手和要求自己的。这当然不是唯一的入手方式。有人从博古通今入手,有人从鉴赏把玩入手,有人靠天生丽质,也有人靠跑马圈地,都有可能干得不错,但最后还是必须落实到手上。

诗有两种。一种是正在写的诗,一种是已经完成的诗。有人在写正在写的诗,有人写已经完成的诗。没错,这是两种诗,而非同一首诗的不同阶段。

某种意义上,短诗更难写,看似轻松但并非真的轻松,有一个能量集中而后解压的过程。能量是在压力下进入的,抑制之美难以言喻。我认为短诗是为此而设的。

写诗是一件相对而言的事,有一个主观的“场”。你以谁为假想敌?以谁为对手?谁是你的同道以及你们的对话是建立在什么范围内的?不堪一击的对手和相互抚慰的同道,所有的这些都会限制住你。

初学者总喜欢探究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才能。才能的确重要,又非常不重要。你还得问自己是否真的强硬。不是那种外在的骂骂咧咧,是你里面是否真的轴。

我喜欢杨键的诗,也喜欢杨黎、伊沙、何小竹、张执浩、周亚平……一个诗人的固执和怪癖是正当的,有时甚至就是力量本身或其来源。我喜欢的诗人一般都有偏激的锋芒所向。至于观点之争说到底是次要的。另外就是我比较讨厌站队。

多样胜于别样,独一胜于同一。一些人以别样标榜,以同一为目的,亦即,以别样为旗,以同一为梦。

现代汉语在我辈的手里逐渐成熟,以此铸造有所成者皆属于源头性的诗人。但愿能为后来者提供某种深邃而多元的现代传统,应尽量完善,一隅一端,触抵纵深极限。占据现实的诗歌版图的霸道、王道非我之志。

你真的相信新与旧、先进与保守与否之于诗歌的重要吗?西式进化的迷信和中式的祖先崇拜有何区别?为何将诗歌之事困于时间与历史的维度?诗歌是拔地而起的东西,有了就有了,没有就没有。

谈及写作偶像,我也有一个,就是北岛。我曾说过,长兄为父。也曾有过“弑父”阶段,但时过境迁并不为当年的所为懊悔,甚至为这种关系的认定而自鸣得意。北岛是认真而质朴的人,可说是继鲁迅之后汉语世界最重要的作家。此人目光远大,且脸无丝毫油光贵气,在我们的时代太了不起了。

又读契诃夫。他是源头,发展出许多今天已经普及的有效技巧,而且无人超越。这并不是契诃夫之所以伟大的全部,甚至是其不足道的部分。

再读契诃夫的《农民》,太好了。纳博科夫说只有俄罗斯人才能读懂契诃夫,不然,此种感同身受如前世一般的切肤和神秘,任何一个中国作家笔下的乡村都没有带给过我。汝龙的翻译也好,虽然和今天的词语习惯有所差别,但非常质朴又很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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