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培训结束之后,父亲分配到省公安厅办公室,此时,我的母亲在舅舅资助之下,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在家乡的一所小学上学。在班上,母亲是年龄最大的学生,她珍惜舅舅给的机会,刻苦攻读,念完初中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位于福州的螺州师范院校。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父亲有机会遇见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的母亲。父亲出生在福州市闽清县白中镇黄石村,母亲的家乡是与黄石村毗邻的前坂村,两个村庄之间只隔着一条浅浅的梅溪。也许是老乡的缘故,父亲和母亲很快便坠入爱河,走进婚姻的殿堂。
做为父母的爱情结晶,我于1967年呱呱落地。那时,父亲在省公安厅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在母亲身上。好在母亲是个倔强好胜的女性,她凭着自己孱弱的肩膀撑起这个家,并在没有积蓄的情况下,开始盖房子,为了盖那幢房子可谓拼出了命。母亲在工地干着男人的重活和累活,挑砖头时,肩膀被扁担勒出了血,她却挺着脊梁咬紧牙根,没叫过一声苦一声累。历经艰辛,父母终于把三层楼的土房子建了起来。记得刚搬进新房子时,父亲兴奋地这里摸摸,那里嗅嗅,感慨万千地道:“我们终于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父亲说罢,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他的笑声在新屋子里穿来荡去,震得房屋嗡嗡作响。
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之后,母亲在屋外的一块空地上开垦出一块园地,园地里种着各种树,她时常带着我和弟弟在园里穿梭,快乐得就像飞来飞去的蝴蝶。母亲与孩子们在菜园里嬉戏的时候,父亲则坐着摇椅,一边哼着歌儿,一边远远地望着他们,一派逍遥快活的模样儿。
在闽清小山村,我度过了难忘的童年。
1976年,父亲从省公安厅下放到莆田工作,母亲则从家乡调到莆田一所小学教书,我们全家从闽清搬迁到莆田,结束了多年的分居生活,那时,我们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十平方的小屋子里,屋里没厕所,早晨上厕所要排队,有时,我们不得不到街上的公共厕所去方便。厨房则离屋子有很长的距离,打水、洗菜、洗衣服,要靠公用自来水龙头。我们在生活中还遇到很多麻烦事。比方说煤火炉子是必不可少的家当,平时放在窗外屋檐下,用它做饭、烧开水。燃料是煤球,后来改成蜂窝煤,也放在炉子旁边的屋檐下。当然得自己买煤、倒炉灰。那时候,我们全家过得很省,母亲一大早便起床,生火、用火、点火,确保我们每餐都能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
日子虽然过得清贫艰苦,但其乐融融。
1978年的春天,一纸省公安厅的调令,将父亲从莆田调回福州,11岁的我跟随父亲踏进福州城。
父亲重新回到省公安厅上班,因为省厅住房很紧张,我们全家四口只能住在鼓楼区鼓屏路一套二十八平方小房子里。虽然住房条件还是很艰苦,但与莆田的情景相比已是鸟枪换炮了。
一晃,我便上了初中。我的初中在福州十八中度过。十八中离我们家不算太远,每天上课,我和同学结伴同行。看到街上骑自行车的人,我们都特别羡慕,有辆自行车是我们共同的梦想,可惜这个梦想迟迟没有实现。那时,一辆好点的自行车要将近二百元人民币,对一般的家庭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我的父母收入都不高,还要扶养家里的老人,考虑再三,他们还是没有满足我的要求。
1980年,父母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了一台17寸黑白电视机,我和弟弟欢呼雀跃。每天晚上,都有左邻右舍到我们家看电视,我们热情地给他们搬凳子。看电视的过程中,我们经常眉飞色舞地对节目评头论足,热闹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初中毕业,上海西餐厅刚好开业,地点就在现东街口百货旧址上,听到这个消息,我嘴馋得不行,缠着父母带我和弟弟过把瘾。父母经不起我们兄弟俩的软磨硬缠,终于答应我们的要求。去上海西餐厅吃饭那天,我和弟弟都穿上新衣,跟过节似的。饱餐一顿后,我走出西餐厅,摸了摸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顿时感到莫大的满足与自豪。
转眼间,东街口百货大楼取代了上海西餐厅,东街口人行天桥也修成了。其超长的环形人行天桥、超高的百货大楼以及夸张的巨幅广告,对我无疑是一种震撼。
1987年春天,我们全家从鼓屏路的那套二十八平方小房子搬到华林路公安厅新的宿舍楼,面积八十六平方。搬家那天,全家兴高采烈,父亲面对装修好的新房子,禁不住喜形于色,他拍着胸脯,喃喃自语道:“我这个农村来的土包子居然能住上了这么舒适的房子,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
有了新房子后,父亲喜欢到阳台,面对徐徐拂来的春风,悠然唱起《春天的故事》。父亲唱这首歌的时候,眯缝着眼睛,对党和祖国的真挚情感跃然纸上。
高中毕业,我上了大学,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崭新自行车,那天,我特别兴奋,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儿在福州的大街小巷乱窜,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日子一天天向前流淌,福州街道上的自行车慢慢变成了摩托车和电动车,甚至小轿车,过去的土坯房、瓦房、平房变成了现在的高楼大厦和一座座小别墅。以前只看到高高烟囱上冒出浓烟,现在都用上了液化气。
我的生活也与福州的百姓一样,芝麻开花节节高。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武警福建总队,2004年,我所在部队给我分了一套位于鼓楼区琴亭路的经济实用房,装修好之后,我选择一个春天的好日子搬家,面对徐徐拂来的春风,我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当时流行的《我的未来不是梦》,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让我觉得生活越来越有奔头。
一晃,十多年又过去了。这些年,福州的变化简直可以用日新月异形容,走在福州的路面上,你会发觉街道越来越宽、楼房越来越高、绿地鲜花越来越多,老百姓的脸上时常洋溢出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后来,我转业安置在福州市文联工作。因为工作原因,我经常要到位于鼓楼区三坊七巷安民巷的福州文艺家之家上班。如今的三坊七巷已获批国家5A级旅游景区,那一个又一个古老而又精雕细刻的建筑,那让人一步三回头的幽深小巷,那生生不息的灵气,先人们低泣与叹息的灵魂让游客流连忘返。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迈着轻快的脚步,行走在三坊七巷,当春风徐徐拂来之时,我闭上双眼,对福州时光的追忆,如秋波般悄悄漾开,让我感到自己真正置身于一个丰盈奇异的时光截面,那帧帧旖旎的岁月倒影里不断涌现出福州一幕幕的沧桑巨变……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6年从部队转业至福州市文联。致力军旅文学创作,发表军旅作品一百多篇。出版个人小说集《英雄的走向》,长篇小说《心结》《飞翔的白鸽》《寻找红军爸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