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康也不例外,是青山脚下,溪流边上的客家小村庄。青山没有名字,客家人都称它们为“领岗”,溪流也没有名字,就简简单单的叫做“k”。溪流来自青山,是青山的血脉,给了山以生命和活气。在一片狭长的丘壑间行进,水随山势,山依水绕,平平仄仄,曲折而富有韵味。行走在村中,可听溪水淙淙,窃窃私语,可观山涛竹海,挨挨挤挤,随风而起,一时喧闹,整个村庄热闹起来,就连架子下的丝瓜也随风摇晃着修长的身子。风止浪息,村子和山林一起归于宁静,只有偶尔的鸡鸣狗吠可以穿廊走屋,从村头闯到村尾。稍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些方方正正的水泥楼房依山而建,临溪而筑,外墙装饰得很是讲究,有的用瓷砖装扮,有的用涂料装扮,或粉、或白、或淡黄、或淡灰,在苍松翠竹的掩映下,一派新农村欣欣向荣的景象,格外鲜亮耀眼。溪水穿过村庄,青绿色的稻田沿着溪流两岸一字排开。那些装饰一新的各色村舍农家全被这绿色包围着,像是开在万绿丛中的花朵。山川的连绵起伏、小溪的逶迤曲折,似乎与这些线条坚硬,规整有致的现代建筑格格不入,但它们却和谐站在一起,给彼此的存在做最好的证明。
我们不得不承认当代文明的力量,以它坚挺有力的气势扎进了古老朴实的客家乡村,客家乡村的一些元素在当代文明的进程中土崩瓦解。那些曾经掩映在青山绿树间,有着浓郁客家建筑风格,体现客家人聚族群居的泥墙青砖的黑瓦房全被推向了历史的深处,灰飞烟灭了。这些依山而建、逐水而筑,高屋脊,斜坡屋面,飞檐斗拱,木绑泥墙的古老建筑,只能在古人的诗歌中去寻找。“青青绿荫染回廊,雕梁画栋饰新房,杏花春雨正江南,烟雨莽苍苍”的安宁静谧的意境全然不在,成为像我辈一样的一代客家人永远的乡愁。
古老的房舍已然不在,一丘丘农田依然围绕在崭新的房舍周围,青绿色的禾苗在五月的阳光下显得青葱旺相,一副茁壮向上的骨架,散发出生命拨节、奋力向前的生长气势,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淡淡的青草味和着这禾香,在禾叶上摇摇晃晃地荡着。一些身着黄色衣裳的蜻蜓在村庄里田野上空飞来飞去,悠游自在。它们一会儿悬在禾田上空,用它的复眼鸟瞰这田畴沃野;一会儿追逐嬉戏,在夏日的阳光下尽情的释放自己,给宁静的村庄带去活力和生气。玩累了,它们就停在篱笆上或是禾叶肩上,阳光穿过它如蝉翼般透明的翅膀,任由微风摇着它的轻盈灵动的身子,成为村庄里的尤物。
我们到达早康村时,五月的禾田里一串串稻穗刚从禾胎中挣脱出来,一粒粒正待灌浆的谷子挨挨挤挤地聚在一起,白白净净、闪闪亮亮的禾花从青葱的稻谷尖悠然绽放,向着初夏浓艳的阳光露出浅浅的微笑。初夏的山风顺着青葱的山坡滑入山乡,吹过田野,夹杂着微微辛辣的阳光味道和淡淡的禾花香迎面地扑来,顿时弥散在你的耳根发际,沁人心脾。
这是一个向着现代化奔走前进的客家山村,青山依旧,溪水长流,禾花施香,新屋纷呈,宁静而不失繁华,美丽而不失优雅,单纯而不失生机。当这种繁复的视觉冲击着你猎奇的视觉神经的时候,你的心底一定会泛起诸如单调、乏味的感觉,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儿时的村庄,希望有一处别样的风景留在你的心底,让早康更深入更持久的印在脑海里。
沿着村中水泥路右拐,沿溪行300米,你的眼前就有另一番景致。在小溪的右岸有一片开阔地,一个半圆形的池塘边上有一栋土木结构的客家宗祠风格的建筑。它白色的墙,黑瓦斜屋面,合院式的小平房,落座在一座座椅型山包下,舒适娴静,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时光的深处静静地看着早康,看着这乡村一天一天的变化。这是早康村的严氏祠堂,叫东洋堂,是1929年红四军前委扩大会议,即“早康会议”旧址。
八十九年前,也是这样的五月,早康村的稻田里早稻苗正在抽穗,禾花盛开,处处呈现出丰收在望的美好景象。可是国民党的黑暗统治已经渗透到中国的乡村,早康也是其中之一。参加蒋桂战争的国民党将领陈国辉准备带领主力部队回援龙岩,事先派驻扎在上杭县城的卢新铭一个团的兵力进驻白砂,企图配合陈国辉部队夹击红军。为了彻底消灭国民党在白砂的统治,1929年6月5日,毛泽东带领红四军进驻龙岩大池,在大池召开会议部署攻打白砂的作战方案。决定在陈国辉还没有到达龙岩之前,打下白砂,消灭国民党卢新铭守敌,扫清第三次攻打龙岩的障碍。6月7日,是农历五月初一,早康当地举行“扛菩萨”打蘸的民俗活动,红四军以民俗活动为掩护,白砂守敌对红军的行动毫无知晓,疏于防备。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就攻克了白砂。《上杭与古田会议》一书记录下了更为翔实的战果:“此役,除战场击毙外,红军还俘敌100余人,缴获火炮2门、枪100多支。”为了庆祝这次战役的胜利,热爱生活的客家人用山歌描述了这次战役,“五月里来开禾花,红军开来打白砂;四周包围无处走,杀得匪军满地爬”。
我来的时候是农历五月,修葺一新的早康会址矗立在村子东头。在旧址左边的广场竖离着汉白玉毛泽东雕像。这座雕像是毛泽东当年在领导闽西革命时的形象,正值青年的毛泽东,目光炯炯,表情刚毅,在夏日娇艳的阳光下,凝视远方,从目光中透露出来的自信、坚强和执着感染了前来参观的每一个人。
一样是禾花盛开的五月,村子宁静,山川充实,硝烟不再,炊烟袅袅。当“五月里来开禾花”的山歌在五月的田野间再次唱起时,这个叫早康的村庄就走进了历史的河床,走进了那个不同凡响的时代,从此早康在闽西革命历史,乃至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笔。
(作者单位:福建省龙岩市上杭县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