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我的思路一下子被拉回到三十年前我读小学时。那时,小伙伴们除了“六一”儿童节必备的白球鞋,穿的就都是布鞋了。家家的母亲基本都是心灵手巧的,也有少数是央求着亲友或者邻居帮着做的。勤劳的主妇把穿旧了的衣服收集起来,洗净、拆开,剪掉拼缝接口,然后用面粉兑水熬成浆糊,把大小不一的零碎破布拼着形状一层层粘起来,往往要粘上几层乃至十几层,才成为一整张厚厚的、平整的、硬绷绷的“水布底”,趁着日头好时,拿到太阳底下曝晒上三五天。
母亲从邻居家借来一个尺码的鞋样,照着样子把晒得发硬的布片叠上四五层,再蒙上两层新布,便开始了做鞋的程序。最费工夫的就是纳鞋底了,那得用事先搓好浆好的麻线,一针针地纳。层层叠叠地叠在一起的布片很硬,大半天才能穿出一针,有时还得用牙齿才能拔出来。母亲有时因为为几个孩子做鞋子,牙龈都咬出血来。鞋底做好,只是打好了“基础”,接着就是做鞋帮了。蒙上一层新布,然后绣上些时兴的图案,母亲的手巧,穿针引线下,一幅幅美图饱满而鲜活。再密密麻麻地走上几圈线,把鞋帮和鞋底结结实实地缝在了一起……当我刚一开始穿上新做的千层底,心里还有些不太情愿;常常是抬头间看见了母亲那双粗糙的手,看着她手上布满的点点血迹,清晰地印着大大小小的针眼时,我渐渐明白了母亲是如此辛劳,疼我至深。
纳鞋底一般都是忙里偷闲,还是在晚饭后。读四年级时,班级里大多数孩子开始穿回力鞋了,单单我和妹妹成了“另类”,穿的仍是母亲作的“千层底”。课间活动站在一块儿一比,就显出窘迫来。那时的小小虚荣心让我对母亲每次的辛苦都显得不屑一顾。
我和妹妹的第一双回力鞋来得颇晚些又有些辛苦。放暑假了,我向母亲提出,要带着妹妹一起下塘里捉龙虾卖钱来买鞋,细心的母亲担心我和妹妹的人身安全,却也耐不住软磨硬泡,最后只得答应。七月,村后大方塘里的水“哗哗”地向前奔流,我扛着一张小网,妹妹提着一个塑料桶跟在后面。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捉虾,但也知道将网向青草深处探去。池塘里的虾很呆,我和妹妹收获颇丰,但那时的龙虾根本卖不上价。直到忙活了半个月后,妹妹将上街卖龙虾的钱紧紧地攥在手里,郑重地交给母亲,一再叮嘱一双38码,一双36码。八月初的那个中午,我和妹妹站在毒辣的日头下等回每天上街贩卖蔬菜的母亲,也等回了我们日思夜盼的回力布鞋。
上了初中,回力鞋普遍流行开来。从最初单纯的白色,到在鞋帮上镶嵌着调动的红色、蓝色。到了九十年代初,一些父母亲在矿上上班的孩子的脚下已经穿上了牛筋底鞋和富有弹力的运动鞋。浅口的、满口的,款式和花样都很多。
父亲在我刚接触书本时便常常教育我:好好读书,长大后穿皮鞋;不努力学习回家种田就穿草鞋。草鞋我是没有穿过,但读高一时我也穿上了皮鞋,尽管不是真皮的。可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周围的很多同学都穿上了皮鞋。那时,我和另外两个同班同学在外租房子求学,都穿的皮鞋,还买了鞋油,隔几天就往黑皮鞋上涂抹一次,格外地爱惜。
这皮鞋一上脚,除了参加校运动会,闲暇时登山或者跑步,一穿就是二十年。谁知,如今,布鞋重回人们脚底。母亲也“重操旧业”,为一大家人做朴实而精致、样式也新颖的布鞋。她还是在灯下一针针,一线线地裁剪着、缝补着,全家十三口人包括一个孙女、三个外孙、一个外孙女的鞋码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到单位上班,朝九晚五的,我就在办公室里放了一双千层底,稍微闲下来时换着穿上,脚底暖暖的,舒适而贴心。我知道,这并不是时代简单的循环往复,而是以经济腾飞、物质丰富为基础的社会大发展,鞋子的变迁让我们看到了短短四十年里,老百姓生活收获的大幸福。
(作者单位:皖淮南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