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子的墙壁上,风化的标语依稀可见:“武装保护苏维埃!”了解中国革命史的都知道,苏维埃政权,就是共和国政权的前身。
这样的老宅子,是见证,更是载体。怎能就此沦为废墟?
忽有一日,一群操着外地口音的建筑工人来了。他们端详着这座老宅子,那眼神就像端详硕大无朋、稍碰即碎的老瓷器。他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擦拭这“旧瓷”上的污秽,然后,将散落一地的残砖只瓦的碎片一一捡起,巧夺天工地拼凑上去,大块的顶部已经缺失了,便进行了还原式的修复。一年之后,“旧瓷”重获新生,露出了完美无缺的微笑,仿佛百年前刚竣工时的样子,就差前来祝贺的络绎不绝的嘉宾。
这座修复一新的老宅子,当地人称“花塘官厅”,在以一支枪闹革命著称的江西省莲花县碧云峰下,是前清宣统皇帝的老师朱益藩的老家,“条门三进士”驰誉遐迩。然而,倘若它仅只是前清遗老的故居,如此苦心孤诣地修复,也许显得有些太郑重其事了。
从腐朽的晚清走过来的老宅子,是这块大地上中国革命史的缩影。花塘官厅很不平凡,它和如火如荼的革命岁月、令人鼓舞的苏维埃政权紧紧联系在一起。1927年的秋天,毛泽东带领秋收起义部队从莲花引兵上井冈,开辟中国革命第一个红色根据地。此后,这座官厅,不再是封建官吏的老宅,成了革命的摇篮。花塘官厅大院前,辟有广场,中央是一把指向南方指向井冈山的司南,以及毛泽东带领秋收起义部队进军井冈山的大型群雕。广场被命名为“决策广场”,以此纪念那次著名的战略决策。
毛委员来到了井冈山,莲花成了全红县。1928年6月30日,一个崭新的政权——苏维埃,在莲花诞生。记得,小时候,听祖母聊起苏维埃,那神往之情、豪迈之意,溢于言表。1930年的晚春,官厅成了中共湘东南特委驻地、列宁学校的校址。次年金秋,湘赣省委第一次党代会、省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就在官厅召开。后来,红六军团前身湘东独立师、红十七师也在此组编。官厅成了红色政权、革命军队的摇篮。
列宁学校有300多个学员,从这里走出了多少革命的栋梁。15岁的胡耀邦担任“列宁学校”教员,在这座老宅子工作生活了三年,迈出了他革命生涯的第一步。官厅现存一块“列宁学校”牌匾,是1986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亲笔题写。而另一个显得有些苍老的字迹“莲花——胡耀邦同志革命生涯第一站”,凝聚着90多岁的胡耀邦夫人李昭对老区的无限深情。
走进这座修复后的老宅子,我看见从岁月风尘中层层剥离显现出来的众多红军标语,那赭红不褪的色泽告诉我,这令人热血沸腾的标语,分明带有坚硬的铁质、带着滚烫的温度。
苏维埃、革命……这些词语还是如此的鲜活,多少铁血青年为此激情满怀、头颅掷去。跨过大门玄关进入四方天井的大厅,两个大胡子的伟人像,那民国黑白版画的味道,让我一下子就跨越了时空距离。镰刀铁锤的旗帜、手写的标语、排排条凳、横幅会标,仿佛湘赣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与会人员才刚刚离开,会场上的热烈气氛还在,那股烟草味还没散。湘赣省苏维埃政府成立的那个晚上,花塘官厅里举办了一场自编自演的文艺晚会。激昂的歌声、矫健的舞姿,洋溢在人们脸上的微笑,在歌颂和赞美新生的政权。
长方形的天井射进条条光线,抬头望天,恍惚间,我似乎闯进了那攒动的人群、听见了那铿锵的旋律……
再往里走,就是列宁学校。黑板上的粉笔字还没有擦尽,哦,那是歌曲《共产儿童团》的歌词!谁人挂在墙上的挎包还在轻轻地晃,那些红孩子呢?是去操场上集合去了吗?还是到斗争的一线去了?
彭德怀、陈毅、胡耀邦、王震、萧克、谭余保……多少共和国的缔造者曾经在这里传播真理,忘我工作。那一间间的厢房,就是他们的寝室。砚台上还搁着毛笔,油灯刚刚拧灭,椅子上还留下了体温……
不知从哪个墙石缝里响起蟋蟀的叫声,这岁月的蛩音穿过岁月,迢迢而来。我环视宽敞的庭园,那回廊、瓦檐、窗棂、门楣、青砖……老宅子所有的构件,都带着灵性、都藏着故事、都是有着花白的胡须。
此时,我感觉到,重新屹立的不只是一座物质的老宅子,而是那段感人的历史、那激情的岁月。巍然耸立在天地间的,是一种不朽的精神。
花塘官厅只是当地人的俗称,它有个很高雅的名字:“定园”。古云,乾坤定矣。莲花人民一支枪闹革命的故事写进了伟人的著作。一枪定乾坤,星星之火从这块土地开始燎原。定园,奠定的是共和国的江山!
(作者单位:江西莲花县市场监督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