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绿黄柏山

[关闭本页] 来源:学习强国      作者:林文钦 发布时间:2019-06-06
     

  “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啊竖起来……”哼着经典红歌谣,我们朝商城县革命老区黄柏山进发,这里是大别山绿梦升起的地方。

  四月的黄柏山风情满眼,绿得有秩序,绿得有气场。林木葱郁、百鸟欢歌,扑面而来的风是甜的。中巴车在山路间蜿蜒上行,两边的松杉像列兵挺立路旁,等待着远方宾客的检阅。山风拂过时,树林子发出“唰唰唰”的鸣响,像是在齐喊当年鄂豫皖红军的集结口号。

  中午下车伊始,我的感觉像是在静谧清晨。林场四周围绕着树木,翠色扑眼。文学采风团的住处就在树荫掩映间。抬头望天,这山里的天空似乎格外高远,格外湛蓝。在疏朗有致的楼宇间点缀的,一块块绿地和一带带流水,在呼吸,有灵魂。倚窗远望那些春色中的林木,生翠水嫩的样子。身入无边的苍翠,走不尽的夹绿小路。虽有点疲累却绝不腻烦。人很奇怪,原本春困中的那份烦躁不安,竟在绿影葱茏中消除。为何?景色诱人,润目养心。

  黄柏山的绿,颇有些曲折来历。

  百年前的黄柏山曾是竹木丰茂,泉歌鸟鸣。解放前因连年战火加上胡乱砍伐,大小二十多座山峰上的树木所剩无多。在商城的解放初期,因山林破坏导致水土严重流失,黄柏山每年向山脚的灌河倾泻了无数泥沙。“山高坡陡石头多,荒草葛藤满山窝,冬来山间少见树,山下小河积黄沙”,就是时年的真实写照。当时不少人发出唏嘘声:过不了多久,灌河水量会越来越少,少到不能再往下游“流放”木头了。

  穷则思变,沧海桑田。而今,二十多万亩的人工林面积,逾九成的森林覆盖率。这个由浅绿变浓绿的生态演变,归功于黄柏山人植树造林的绿色征程。

  触目而来的绿,大到一座松杉林,小至一片叶子,都有着自己精确的内存和记忆。任意观察一棵树木,哪怕一个枝杈,都会有拔节向上、脱胎换骨的生命记录。

  这一山的绿,很伟岸。置身浓绿中,我显得卑微。

  源自绿色的生命力,穿透历史、感动天地,激活了今天的黄柏山。从稀疏单一的小树林蜕变为绿涛滚滚的国家森林公园,这人间造绿的奇迹充盈长度、深度、刻度甚至温度。

  这样富有传奇的绿,我手中的笔能记录?显然,写不尽,也道不完。

  二

  仰望春天的黄柏山,漫山遍布着直耸的杉木和苍劲的黄山松,绿得很执着,绿得长精神。

  对于护林造绿,黄柏山人有秉持的信念。什么信念?就是人定胜天,滴水穿石。

  新中国成立后的七十年间,从树木稀生到绿荫葱葱,从徒手造林到智能育林,这是一番鬼斧神工般的沧桑变迁。穿行在林海中,望着那一排排葱郁与苍翠,听着愚公移山式的造林护林动人事迹,我们的眼眶里,怎能不盈满感恩的泪水?

  自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工造林开始,到十二五的“三年植绿大行动”,再到新时代的“生态建设绿化大行动”,黄柏山人抒写的是育林护绿的传奇。

  有一种实践,显见绿色的执着。

  说的是老一代林业专家赵体顺研究人工育苗的往事。1972年早春,还是农学院教师的老赵满怀青春壮志,毅然离开条件舒适的省城郑州,一头扎入黄柏山工作。为了培育良种黄山松,他带领技术人员反复搞试验,这一干就是十年。期间,他遇到了不少技术难题,一次次采样、分析、统计,一次次试育并严谨认证。有一年,他为了观察松苗的生长状况,只身一人在黄柏山里待了两个多月,每回放假也不回省城的家。待到老赵回至场部,大伙看到长发垢面的他像是老了十来岁。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首创了杉木人工林抚育间伐模式,获河南省科技进步奖,在整个林业界加以推广。在科技育林的四十年艰苦历程中,他由当初的青发小伙子熬成了如今的白发老人。但他无怨无悔,坚信绿色就是希望,森林一定会给他最大回报。而今,老赵原创的人工林间伐抚育法,让整个黄柏山林场充满了生机,长成了河南省内最好的“林相”。忆起往事,他笑着说:“自己培育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

  一代代黄柏山人踏石留印,秉承绿色初心。其中,有个故事也感动人心。

  采访护林员小王时,他是这么讲述的:早在2013年,有一外省地产开发商,渴望得到林场南边的一块松林地来开发高档别墅区,竟开出了一棵树3000元的收购天价。但所有林场人不为一时的利益所动,“宁守一棵树,不贪万两金”的优良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黄柏山人的远见和智慧,在与自然和谐相处后而生。

  发展中的事业想迅速壮大,欠发达的林区盼着快繁荣。但有节制的索要和有序的打理,是人与自然达成的契约。天地和谐、相互回馈,才是人类最大的收益。黄柏山人深谙“取”与“赠”的生存辩证法则,在生态文明的应考中,交上了一份成绩优异的答卷。

  

  人与自然的交流,需要心灵相通感应。

  对于绿,黄柏山人诚而信之。既然双手创造了来之不易的绿色,就要加倍珍惜和呵护。如今,黄柏山人头顶蓝色天空,呼吸着高密度的负氧离子,饮着植树育林涵养的甘霖,吃着富含维他命的生态果蔬。

  打造绿色山林,是黄柏山人文明向上的生态观。

  在造绿护绿的行动中,有更多的人自觉参与其中。爱惜绿色,从我做起。生态环保对于大自然是一个漫长的进程;对于集体,爱护森林需要一群人,单靠个体力量是很难完成的;对于个人来说,生态涵养只有力尽所能,才是对大自然、对生命的尊重。

  在林场的倡议下,当地村民把人工林保护写进村规民约,细微到“动物不得入内”。村民自发与树木“结对”,甚至可以认树为“娘”。林区设立树木纪念日,新栽树木都有责任养护人。每年的植树节,商城里的市民要上山认种一棵树。

  在这片充盈绿意的林区里,实在没有可言的卑微。黄柏山人像疼爱婴孩般深深地爱着一草一木,铭记着大自然的点滴之恩。从村庄走出的城市人心底的那份宁静,在城市狂野的压力之下隐隐作痛,他们需要黄柏山这样的净土来抚平他们的焦躁。

  从呵护绿到经营绿,从绿水青山到绿色金山,这是生态养护的一种质的飞跃。

  2000年以后,林区的开发响应国家号召积极转型,兴起森林生态游。黄柏山走出了一条新型乡村旅游路子,以林场辖村的形式实施保护性开发。他们保留了山林曾经的宁静与安逸;他们保留了对乡村生活一如既往的感情:农家乐,生态采摘,农耕体验……在这块乡民们保护下来的“人间绿土”上,我看到了生态栖居被传承的希望。

  面对城市的纷繁和利益驱使,一些城里人盼望逃离艰辛的挣扎和劳累,寻到黄柏山这僻静林野来喘息,寻找宁静风景来搭建心灵栖所。放眼林区村庄,木质小屋四周被绿荫遮掩,屋上爬满着长青藤,沐浴着清风明月。清晨,小鸟在林中和鸣,快乐地飞过屋顶;傍晚,坐在门前的木椅上,在芬芳的晚风里,端一杯清茶看近处的泉水流淌。屋外树木的阶梯上,寂寞的苔藓栖息着青蛙,曲曲弯弯的小桥流水中夹杂着小虫子的歌唱。遍地的野花绽放,在馨香的花蕊里,在飘曳的草叶间,心安理得地享受人间的快意。

  走向富庶的绿,也优化了人的视觉。

  在林区漫步,总觉得看什么都清新可人。春日清早去前河村的杉林散步,林下有秀雅女子挎粉红印花的包,另一位穿素色衬衣披粉红纱巾,怎么看怎么美。这种视觉感受,难道就没有触目皆绿、心神皆怡的功劳?满目的绿意养息了我们疲倦的眼神,滋润了纷乱烦躁的心境。繁杂都市超高分贝的聒噪,浑浊空间的挤压,都在慢慢消解。心灵的田地里,浮漫起一层轻柔的绿意,美好的情愫开始流淌。

  细思之下,我们无需妄评公众的浮躁,缺少淡定。没有绿树的抚慰,我们的心灵何来梳理和收藏,未来和理想何处安放?失去了生活美感,还整日引吭高歌、赏花吟月,不免矫情作秀了。

  身处林区,我唯一的愿望是:传播这片绿。

  四

  黄柏山的春阳特别神奇,激发红色斗志,也催生创业信仰。

  仰望那些树木伸出的枝叶,像一面面招展的绿色旗帜,引领着黄柏山人再造绿色丰绩。

  “宁可人下岗不让树下岗”,这是林区的事业口号,更是行动宣言。黄柏山人爱林护林知行合一,即使在林场经营最窘迫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也决不以砍树来发工资。恰如“五老”后代、老场长余英禄的感慨:“我们像养育孩子一样抚育这些树木数十年,世上哪有靠卖孩子来活计的道理?!”最后,林场民主表决减员分流,让场里暂度难关。当余场长强忍泪水送别一些奋斗多年的职工时,仍很豪气地说:“等林场有了转机后,欢迎大伙再回家。”果不其然,后来那些分流的职工因热爱林区事业,纷纷又将子女送到林场里工作。

  因为一份坚守,绿色事业实现成功逆袭。当年在一些国有林场通过分块转让林地解决经营危机时,黄柏山林场不仅不砍树,却靠多种树来做大林场。事实证明,这是个极有眼光的选择。而今,林场的面积扩大近一倍,由一个不足六万亩的小型简易林场,蜕变为拥有十多万亩后备储量的大型林场。

  还有一种绿,绿得很鲜明,却难以一一抒写。

  比如阳光。我认定林区的阳光是充着满满的“绿”。它柔薄,轻盈,铺洒得明丽而细腻,这样的一片暖阳,足以抚慰心灵。

  为何产生上述判断?我的信心源自林区低碳的环保自觉。在黄柏山林场所辖的六个村庄,村民把生态理念变为了实践,为家园守护碧水蓝天。在林区,以太阳能等新能源代替原先的炉火取暖,限制燃放鞭炮焰火,禁止篝火烧烤等传统行为……这些举措都优化着林区生态,将原先村民的高碳生活引向低碳时尚。在前河、石板河等村庄,我也看到一些小家庭骑行到人工林里深呼吸,汲取大自然的恩泽。

  打小在林场长大的彭君说,他小时作文只能写“我们的山上少见树木少听鸟鸣”,而到了现在自己的儿子笔下,就可以大抒一下家园的明山丽水了。彭君的感言,透出黄柏山人对未来的绿色生活信心满满。

  诚然,更有一些有强烈责任感的行动家,引领着未来林区的绿色生活。正是李景堂、陈世煌、张培从等一拨拨创业英雄的积极作为,让“留住绿水青山,记住一片乡愁”的愿望,不再是臆想和空谈。

  在林场的宣传室,我观看着航拍片《大美黄柏山》,其中打开的是一幅生态长卷:河绕青山,山披绿树,山脚的小楼如琴键。通过高空俯瞰,那些平日被忽略的诗意细节,以及隐藏在镜头背后的森林表情和情绪都显得无比祥和。

  作别黄柏山的前一晚,我执意到松林里漫步,夜色有大美而不言。心静得像那泓清泉水,呼吸里尽是花木的清馨。隐约之间,耳边似飘过绿色的歌谣:“青山在,人未老……青山在,人未老……”

  此时,我想告诉你的是:要知晓商城的风水有多灵秀,不妨去探访一座名叫黄柏的青山;要丈量百姓对家园的爱有多深,一棵树木就是一把标尺。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获孙犁文学奖、老舍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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