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握在一起
翻过一朵火把,淌过一支山歌
匍匐一座椅子垭口,与任何一座房屋上
那一对牛角对视一分钟
就能和美姑握手了
这是第一次。陌生得再也熟悉不过
它的无情与热情,温差20多度
早晚穿毛衣中午露胳膊腿
得提前做好不服水土的准备
美姑。在古老与现代、古典与流行之间
彷徨、挣扎,摸着石子过河。它的着装
在彝汉之间媲美、搭配、斑斓
偌大的广场上。一群男女老少
围成一个圈。每个人高高地举起一瓶啤酒
像举起一个人一生的理想
集体的单纯。像寒风中摇摆的杨柳
美姑中学教师宿舍楼。一位七岁的彝族小姑娘
在一面墙上,用粉笔写下豆芽般的1 1=2
学着老师的样子,用流利的汉语
教五岁的小弟弟,一次次地读
两朵含苞的笑容,没有一瓣胆怯、羞涩
姐弟俩转过身的一瞬。目光,和我握在一起
天,蓝得直往我们的心里扑
火塘
柴垛高挑。肤色,从金黄到黝黑
身体,从成材到煅烧,从火种到火苗、火塘
要经过多少风雪阳光的孕育、发酵
火塘。坐在堂屋中靠左的地方
像一位远古的毕摩,使出浑身的解数
从最初的生存手段,到驱赶蝗虫、灾难、病魔
他的燃烧。像一种宗教式的佛光
温暖、抚摸、光明。生生不息
马铃薯、玉米、苦荞、牛、羊、马……
一代接一代。在火光中
饱满,或者衰老,完成宿命
从一粒粮食、生命,皈依为一粒火
祖先的锅庄石。一锅锅,被灶膛搬走
一个节日、一种精神。像一面生活的镜子
阴晴圆缺的魂
怀抱一个图腾。一位自然崇拜者
在火塘边煮饭、议事、取暖、睡觉、繁衍
载歌载舞、相亲相爱
也在火塘边隐忍。乌黑的铁三脚
性灵的方寸之地,光影与泪眼婆娑
一个民族。把一团火的忠贞、爱恨
完整地交付给了深爱着的祖国
椅子垭口
山鹰,像绅士。衣冠楚楚,和云海一道
闲庭漫步。像战士,怒发冲冠
从云海中呼啸俯冲
岩鹰鸡、山羊、奔马、斗牛、斗鸡
安静下来,走进一幅画
冷杉、雾松、箭竹、珙桐、杜鹃、溪涧
是那画中的仙
这可急坏了我波涛汹涌的灵感
赶紧赤裸着肉身。在雪地上打坐
向自然肌肤学习、致敬
大凉山、小凉山,在这里结盟
大渡河、金沙江,在这里各怀心事
奔向远方的家
从美姑到峨边,从山里到山外
需要颠簸或平静三个半小时的心情
椅子垭口。每天,都真诚地阴晴着脸
经不起椅子垭口的风。就不配彝人
不配和彝人交朋友
再甜的苦荞,也不配做药引
美姑月
美姑月。是美姑丰腴多彩的语言
一旦开口。她的光芒、她的温暖、她的胸怀
足以容得下千座大风顶、万条美姑河
仅仅用金花、索玛,来赞美
是远远不够的
她们。一轮,就是一首诗、一支舞
一曲歌。佩戴着银簪,摆动着百褶裙
将耳坠别在耳朵上,等待太阳来迎娶
端庄秀丽的那轮,是俄其依作吧
光艳夺目的那轮,是金曲金燕吧
时尚恬静的那轮,是沙玛乌支吧
娇媚动人的那轮,是勒格努莳吧
亭亭玉立的那轮,一定是波莫石牛
文舞双全的玛嘿阿依哟
多彩贵州和旅游西昌的形象大使
像一支炫动在天地之间的月天鹅……
她们。是青春飞扬的甘嫫阿妞
用声声金色的口弦,诉说美丽而古老的传说
沿着苦荞悠悠的小路
奔向太阳落山的方向
她们。是我怦然心动,大凉山悠然生动的心跳
她们的意义。在于美,和母性的皎洁
黄茅埂
井叶家族。居住的黑色湖泊
消失在牛马的视野之中
曲涅部落从云南迁徙凉山,泅渡这道埂
诸葛亮南征,翻阅这条埂
一代毕摩宗师阿苏拉则,在这道埂下
修成一条彝人之道
龙头山,一抬头
日出,便打开了一个童话世界
杉、桦、松、柏,是龙头山的鳞甲
日出的千万支剑
牧场草甸。喜欢高寒游牧,逐草而居
喜欢把一群白云、乌云,圈养
一条乳汁清香的河流。瞬息
就柔软、爽滑了一件彝袍的关节、时光
索玛花海,像黄茅埂的唇。每一朵
都是会说话的蝴蝶。每一簇,都是曼妙的和声
每一片,都是一场盛大的口弦
水流,是她抑扬顿挫的伴奏
牛儿、羊儿、马儿,精心呵护这一粒粒
高原精心喂养的文字,并心怀敬畏
它们,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喜欢嗅她盈满高原的香
喜欢咀嚼和她一起私语的青草
马,是黄茅埂的翅膀。草甸,是马的风衣
牦牛,是高原之舟。草甸,是牦牛之肺
黄茅埂。躺下,是一条脉,一道分水岭
站立。就是一个人,一座脊梁
黑黄红
两只牛角。远离了牧场、屠宰场
在一座城池的屋檐口,或挑上
在命运的至高处,继续耕耘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它的眼睛。黑得庄重、尊贵,清澈见底
黑得人们匍匐在地的跪拜,深不见底
它的语言。红得像心脏
一旦打开。热情、勤劳、勇敢的彝人
就会像斗牛一样,涌过来
它的理想。美丽、光明
黄色,收割着一望无垠的田野
既然。黑夜,是白日的一盏灯
就做时光的底色吧
再镶以红黄两色,生活多么精彩纷呈
一头牛。两只角
是游牧在天空和大地的,心上之根
(作者系当代作家、诗人。四川省西充县人,今居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