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雍和陈铁军》
周文雍，广东开平人，1905年8月生。曾任中共广东区委工委委员、广州工人纠察队总队长、中共广州市委组织部部长兼市委工委书记等职。
陈铁军，原名陈燮军，广东佛山人，生于1904年3月，1926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8年2月6日，广州起义失败后，周文雍和陈铁军在黄花岗英勇就义。
刑场上，两人宣布正式结为夫妻。陈铁军发表最后的演说：
“亲爱的同胞们，姊妹们！我和周文雍同志的血就要洒到这里了……过去为了革命事业的需要，党派我和周文雍同志同住一个机关……两人的感情也很深……一直保持着纯洁的同志关系，还没有结婚。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布：当我们把自己的青春生命都献给党的时候，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让反动派的枪声，来做我们结婚的礼炮吧！……”
直到最后一刻，我还不敢相信
你们顶住了一只突然压下的手
来自高空，直至时间的终结
你们打开古老的音节
卸下光彩绚丽的面具，成为两个独立的人
两个有血有肉的人
充满温情、欲念和人间的烟火味
大地作证，你们举行特殊的婚礼
篝火点起。悲壮的号子穿过人群
一捧又一捧酒水从头顶倒下
湿漉漉的哀歌旷野一样广阔
干裂的眼睛，没有谁流出含盐的液体
没有谁跪在月光的阴影里
你们戴着重重的手铐，站在爱情的光明里
站在未来的甜蜜中
你们向往像正常人一样做一对有情有义的夫妻
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老人，有孩子
小小屋子里堆满坛坛罐罐，一条狗趴在门口
可这一切，对你们而言，那么美好而奢侈
你们把对党的忠诚转化成另一个世界的
永久的想象，而现实中的这一刻
没有烟花和美酒，只有瞄准的枪眼
只有内心的石头和语言坚定不变
只有大义的磅礴划破黑夜的宁静
所有的人举起了杯子，天空震惊，附首倾听
“让反动派的枪声，来做我们结婚的礼炮吧！”
激烈的暴风雨，侵袭着人群
闪电撕破天空的黑暗，砸开你们的镣铐
轰隆的雷声，伸出锋利的剑
自由，自由！革命，革命！
这山，这土，这野蛮的种子
吃碱的树！母亲！奶水有毒的母亲
为什么你的背影如此沉重？
为什么你的脊背如此坚挺？
刑场，婚礼
婚礼，刑场
祖国啊，我的母亲
这就是你的儿女
这就是永远托举你昂扬倔立的儿女
这就是你永远爱不够的像向日葵一样的孩子啊
周文雍，陈铁军，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叫上你们的名字，我已泣不成声
曾经的歌声，飘荡在那幢共同居住的房子里
纯洁的呼吸穿过你们的身体
骨头里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是除夕夜那桌难得的团圆饭的香气？
是监狱窗眼里那一抹忽隐忽现的飘动的火焰？
还是阳台前那盆从未搬动过的流出泪水的冬梅？
不，都不是！漂浮在骨髓记忆里的
是一张沉淀了青春泛黄的旧照片
这是小小的一张，也是你们唯一的一张
半旧的西服下布满疮口
五尺见方的围巾，挡不住你们喷薄的血液和疲惫
挡不住幽深的泉流，那隐藏太久的
深情，终会岩浆般涌出
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你们打开封存已久的澎湃的深情
那么单纯与自然，像鱼儿回到大海
你们逃避了所有监视者的布控
只让最后一次，最美的一瞬，在最后的时刻出现
你们拉着彼此，在太阳的光芒中，在青天白日里
在铁窗下，在历史教科书中，印下并肩相拥的影子
婚礼啊，奔腾不息的炽热的爱！为了伟大的目标
你们在充盈着静寂的至高无上的容器里
存放着人类曙光的崇高位置，而母亲眼里流下的
是最深最沉的一滴泪，我的兄弟，我的姐妹啊！
《蛟龙号》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
看着大海的咆哮是如何环绕着堤岸
环绕着堤岸两厢的灯光
看着跳动的寒星在你的注目中升起
看着黑鸟纷纷迁徙后留下的大片大片孤寂
看着黎明前被抛弃的码头在你的招手间突然停顿
看着颤抖的阴影在你的手心里反复揉搓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
你6次深潜海底，3次超过7000米
4次刷新最深下潜纪录，突破，再突破
你和无人无缆的“潜龙号”、无人有缆的“海龙号”兄弟一起
组成了畅游海底的强大中国“龙之队”
你把古老而优美的汉字刻入波涛汹涌的海底基石
这是怎样的壮举，怎样的热血，怎样的迸发
你震惊世界，却又如此脚踏实地
你静静地站在激流的风口
犹如未知的原野，疑是银河落九天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
在夜晚成堆的黑暗中，在飞翔溅起的沉降里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跳动的星罗棋布般的数字
看着不停下垂的营地的边缘和倒立的海的天空
看着毫无防备的深海的鱼群
看着羁留在蓝色阴影里一排排颤动的翅翼
看着沉默已久的存在
以拼命摇动的石头般的手臂保护自己的头颅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
看着你在雷鸣的水流破碎成为黑色的泡沫中的淡定
看着你受创之时海底里突然涌起的强劲的旋风
看着你唱着笑着哭着之后吵醒了海底世界的静寂之美
看着你说话的腔调与姿势仿佛你在红旗下高高举起的手臂
看着你的语言从发烫的河流里冲去又落入寒冷的冰的耳朵
看着你在孤独之上切割泪光又将泪光慢慢收起
看着你让时间的大手在历史的大厅完成自己的塑像
看着你在飞速的冲动和高墙之间收集隘道中间的力量与意志
看着你不断攀登的荒原长出一丛丛笑脸般的花蕾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
在山坡地带，在海水、石块和树丛
在绿色星星、黑色的粉末、盐巴和明亮如水的森林
在大海无语、河流沸腾仿佛活跃的火山中心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
看着你走进我的生命，成为细胞和血液
看着你走进崇高的孤独，成为世界和平的保障
看着你走进伟大的序列，走进未来的荣光
成为中国崛起的新的天地，新的力量，新的坐标！
《欢乐颂》
啊，英雄，我的全部的光明
充满世界的光明
吻着眼泪的光明
甜心润腑的光明
装满渔篓的光明
穿红挂绿的光明
那是夏明翰“砍头不要紧”的执着
那是方志敏《可爱的中国》之虔诚
那是赵尚志和赵登禹挥刀杀敌的身姿
那是狼牙山五壮士跳下悬崖的长虹落日
那是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勇气
那是黄继光奋力堵枪眼的血性
那是邱少云在熊熊大火中展现的铁的纪律
那是罗盛教飞身救人的正气歌
那是欧阳海奋起推马的赞美诗
啊，那些光明！
正是它们，跟随伟大的春天
组成了光明的合唱
只有此时，只有此刻
我才感觉英雄的气息
感觉光明如此强大
如此丰富，如此广远
置身于青草的中心
我感觉到光明无边，快乐无边！
啊，祖国，我看见英雄手持光明
在你的身边跳踢踏之舞！
多么朴实的英雄啊
多么神奇的光明啊
多么开心的快乐啊
这就是我的全部的光明
看啦，蝴蝶在光明海上展开了翅膀
看啦，夜莺在光明山上拉开了歌喉
大风狂奔，笑声响彻大地
我看见吉鸿昌举着血染的旗帜回来了
像浮雕一样生动，在国家公祭日
我们献祭陈树湘
我们铭记杨靖宇
我们致敬张自忠
我们给罗忠毅树碑
我们为吴运铎立传
啊！我所仰慕的崇高的英雄
我的全部的光明
阳光倒在地上，比黄金还黄
流动的液体，滚烫的情愫，动人的眼泪
都为英雄铺就的大火倾油加氧
都为光明在熊熊大火中
变得更加光明而放声歌唱
祖国啊，你从来都是不动声色，为何此时也泪流满面？
英雄啊，我的亲人！我的全部的光明
我看见激流中倒下的英灵回来了
从洪水中的家园到浪尖上的军旗
从壮举到大决战，再到英雄挽歌
每一次感动，都是对英雄的真切的献辞
让一切动人的乐器弹奏最后的合唱吧
让一切欢乐的曲调都融合在滚烫的曲调中——
英雄啊，那使大地山呼海摇的无边的快乐
那和暴风雨一同卷来、又用笑声震撼一切生命的快乐
那为了梦想把一切努力抛掷于尘埃中的快乐
那苦尽甘来、硕果满枝的快乐
那无法掩饰的无尽的快乐
吃饭的快乐
喝酒的快乐
走路的快乐
唱歌的快乐
理发的快乐
静坐的快乐
打扫卫生的快乐
凝视月亮的快乐
倾听天籁的快乐……
快乐，快乐，如花似玉的快乐扑面而来
啊！英雄，我的全部的光明
啊！中国，我的全部的深沉的爱
唱吧，青草的颂词！
唱吧，太阳的祝福！
[作者系湖南祁东县人，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本组诗为作者的长诗《共和国英雄》（整部长诗共分十个乐章，一万一千余行）节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