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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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 婚

作家:饶 阳

 

新婚之夜,丁弼嚣与海梦薇缠绵着上了床。

咚咚咚!咚咚咚!就在丁弼嚣与海梦薇衾枕之爱的瞬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且不停歇地越发剧烈。

良辰美景的幸福时刻,谁在搞恶作剧?丁弼嚣怒从心头起,霍地起身下床,趿着鞋走向房门,透过门镜一看——啊?岳父岳母!

“爸妈稍等一下!”丁弼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踅回卧室说:“梦薇!快起来,爸妈来了!”

梦薇一脸惊疑:“爸妈这会儿来?”

房门一开,两位老人就哭起来:“薇薇,他……他他是……你……你……你哥……哥呀!”

“是呀,爸妈知道的,我是叫他哥呀!”梦薇茫然道。

“他是……是……是你亲哥!”

“你们糊涂了?爸——妈——”海梦薇认定父母精神上受到了什么刺激,吓得六神无主。

“等等!”被这突然事件闹懵了的丁弼嚣,隐隐地感到一种爱情悲剧弥漫过来。他将二老扶到沙发上坐下,虽然内心海啸般翻腾,但表面上还是故作镇静:“爸,妈,有什么事慢慢讲,别着急。”

二老坐定,一边唏嘘着,一边向他们讲述了梦薇的身世。

 

1968年开春,北京市福兴医院。随着一个婴儿的啼哭,母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是个妮子呢。可一想到这孩子马上就要送人了,她又愁眉紧锁。无论儿女,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能不心疼?可全家六个孩子,就靠丈夫丁麾扬每月几十元的工资,这日子怎么过?还在来医院之前,丈夫一说孩子送人,她就哭了。丁麾扬虽然安慰着妻子,但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抱养孩子的海一鸣,在抗美援朝中负过伤。婚后多年不育,妻子又不愿离婚,两人一商量,就想抱个孩子当“亲生”养。故有言在先:孩子抱走以后,孩子的“唯一父母”就是养父养母,生母生父从此不能再认孩子,并立下字据为证。证明人则是海一鸣的战友——当年部队的卫生员、后来辗转到这家医院工作的董郁文。

 

2002年春天。

晨曦微露,西塘如似蒙着面纱的羞女,呈现出影影绰绰的朦胧美。丁弼嚣握着相机,变着角度,尽情拍摄。转到一船坞,登上船头,一座古桥映入他的眼帘。拱洞、倒影,静谧的河水,如似天然的国画!丁弼嚣选择好角度,正准备摁下快门的瞬间,几个女子倏然闯入镜头。

丁弼嚣收回相机,一声长叹,只好静候她们走过古桥。

谁知,几个女子站在桥上非但不走了,而且说笑着玩耍起来。

丁弼嚣无奈地看着看着,倏然来了灵感——几个女子袅娜的身影,给古桥注入了生机,多么难得的画面!他喜不自胜,赶紧又端起相机,卡嚓卡嚓地拍起来。

有了丽人配景,画面也格外鲜活。丁弼嚣方兴未艾,想绕到古桥侧面,换个角度再拍。

“先生,可以请教个问题吗?”刚走到古桥跟前,就听到柔润的女声。一抬头,只见一位女子迎面走来,短发扣着耳际,脖系丝巾,一袭风衣。随着她渐近跟前,越发清楚地看到:皮肤白皙,眼睛不大,但有神采,说不上漂亮,可透着善良。第一感觉,怎么有点像自家兄妹?尤其那鼻沟和嘴角。

“先生……”女子期盼道。

“啊,有什么需要帮忙吗?”丁弼嚣回过神来。

“您看,我这相机怎么不能拍照?”

丁弼嚣走上桥,接过相机一看,还是最新款式的单反尼康数码机呢,但诸多功能的开关放置都不对。

“你这是新买的吧?”

“是,先生。”姑娘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都外行,您指点一下吧。”

“你看,先要明确是‘手动’还是‘自动’。”丁弼嚣指着镜头侧面‘M’和‘A’的标识说:“比如用自动挡,再选择用半自动还是全自动,光圈优先还是快门优先。”说着他调好挡位,端起相机取景,卡嚓卡嚓拍了几张,然后让她看显示屏——西塘河水飘渺而静谧,伴着鳞次栉比的老房子,伴着两岸淡淡的炊烟,隐约、轻灵、蜿蜒而行。

哎呀,好漂亮!女子的同伴纷纷围过来,惊叹道。

“好,再见!”

“哎,先生……”女子欲言又止。

“哦——”丁弼嚣一顿,似乎明白了她还将遇到什么问题,遂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再有问题打电话。”

 

回到北京,打开电脑,丁弼嚣发现一封陌生邮件:丁先生,谢谢您在西塘的帮助,后来我们又到了乌镇、千岛湖、舟山群岛,学着拍了好多照片,发给您几张看,请指教。董天竺。

丁弼嚣这才想起旅途中曾接到一封短信:照片已发先生邮箱,请赐教。署名就是董天竺。当时以为谁错发的,随手就删掉了。

那个像自家兄妹的女子?愣怔片刻,他回复道:“董天竺,你好!曾接到过你的短信,但以为是别人发错而删了,抱歉!”

很快,第二封邮件来了:“丁先生,应该道歉的是我,名片应该是互相交换的,但当时碍于朋友的面子没敢拿出手。我的朋友海梦薇反对和陌生的异性交往,我不能在旅途中与她伤和气,请您谅解。方便的话,您的大作发给我几张看好吗?”

丁弼嚣心中一笑,也没多想,顺手将刚写完的游记《如在画中走西塘》和几张风景照一并发给她。

 

“丁先生,真高兴认识您!”第二天,丁弼嚣刚一打开电脑,就发现了董天竺的回信,“看到您拍的照片,我惊喜地叫出了声!您真的很棒,这是我认识的人中拍得最好的照片了!您的文章写得更美!我转发给好友海梦薇看了,她比我更惊讶,说没看出来,您是这么有才华的人!她说,她会跟您请教的……”

信还没看完,页面下的图标开始闪动,提示又有新的来信。丁弼嚣怕误了要事,赶紧转而看之。

“丁老师:您好!我很庆幸通过董天竺认识您。”

这就是董天竺说的海梦薇?他思忖着。那天,光注意董天竺了,而且说完相机的事就忙于去拍照,哪有心思注意她身边的同伴儿?

他接着看下去——

“人说人生有三大遗憾:遇良师不学;遇良友不交;遇良机不握。差点儿与您擦身而过,真要感谢天竺了,否则我会遗憾今生的!

“拜读您的大作《如在画中走西塘》,文中的风土人情和您执著的情感深深地吸引了我!经典的词汇,完美的构思,如潺潺流水清新而自然,像曲曲乐声美妙而动人。

“读了数遍之后,我特别好奇:您普普通通的并不出众,怎么写出的文章却如诗如画、意味深长?老师,对不起,我迫切地想知道您更多的,于是上网搜索,一下就找到了您!原来您是《九州文化》的副总编辑,还是中国作协和中国影协的,难怪!

“丁老师,我斗胆攀交,想做您的学生,可以吗?学生海梦薇。”

…………

丁弼嚣都看愣了。半天,他才开始敲动键盘——“你好,我没有当过老师,谢谢你的来信。”

 

丁弼嚣的婉拒却引来了更强烈的回音,当他再次打开信箱,一行语气坚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文字直冲眼帘:“老师,您不同意?如果我非拜您为师不可呢?”

嗬,好倔犟!凭什么我就非当你老师不可?丁弼嚣不由笑出了声。再往下看,海梦薇直表心迹,又让他生出些许感动。

“老师,我在网上又拜读了您的许多大作,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尤其看到您描写我们医疗战线的文章,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也曾想当一名记者或作家,但在一个叔叔的影响下却成了医生。后来我尝试写作,写亲身经历的救死扶伤,并发表在各家报纸上,现在我成了他们的通讯员。看到您的作品,再翻看我的文稿,简直浅显无味,羞愧无比!真的庆幸认识了您,老师,看在我们邂逅西塘的缘分,就让我先当个预科生吧。老师,学生这里有礼了!”

…………

如此有个性的女子!

那天在西塘怎么就没注意呢?丁弼嚣忽然想起那天拍照,曾在远处拍古桥时进入镜头的几个女子,马上调出查看:四个女子,除了董天竺,另外三人谁是呢?越是好奇,越是无从辨认。

几天之后,手机上跳出了董天竺的短信:“丁先生,我和梦薇想请您吃饭,本周末晚六点在‘不了情’餐厅等您,一定赏光啊!”

为何不去?这就是生活,你想知道谁,谁就要现身了。丁弼嚣正在酝酿一部反映都市生活的情感小说,自然乐得前往。

 

晚六点,丁弼嚣准时走进“不了情”。

“是丁先生吗?”丁弼嚣刚举起电话,就听见热情的招呼。闻声望去,餐厅一隅,两位女子正笑吟吟地朝他招手。没错,其中一位正是眼熟的董天竺,另一位就是海梦薇?秀发盘向头顶,如似巧堆乌云,得体的毛衣及仔裤,勾勒出她的曲线美。

“你好,丁老师!”待丁弼嚣走近,那女子歪头一笑,翻眨着双眸,率先伸手说:“我是海梦薇!”

只见她双眉修长,美目莹光,坦率诚挚,却又透着孤高清雅。丁弼嚣接过她的手,笑道:“嗬,海梦薇就是你呀!我们第一次见面,可又老相识了,对不对?”

“老相识?”董天竺疑惑地看看丁弼嚣,稳重大方,不失幽默。又看看梦薇,神秘兮兮,笑中有意。顿时明白了他们一定在Email里来往过,马上撇出一句:“好啊你梦薇,在西塘你冷冰冰,当面不说,背后联系,搞的什么鬼呀?”

“此一时彼一时也!他现在已经是我老师了!”海梦薇直视着丁弼嚣,说完自信地一抿嘴。

“我同意了吗?”丁弼嚣貌似认真状。

听话听音,海梦薇眼珠一转,马上行鞠躬礼,且弯腰九十度:“老师,学生正式拜师了!”

“丁先生,您可是先教的我呀!”董天竺赶紧说,“从现在起我也改口叫您老师了!”

“唉,拜师是有代价的,你们不怕高额付费呀?”丁弼嚣故作认真。

“只要您不吝赐教,什么代价都行!”海梦薇接过他的话茬。这话本是随意说的,谁知日后竟应验成真,她以人生最高代价——将自己心甘情愿地献给了丁弼嚣。此乃后话。

“好——我可是馋嘴,以后你们就请客吧!”丁弼嚣开着玩笑,随即和海梦薇交换了名片,扭头看看董天竺:“你的呢?”

“对不起,丁老师,现在给您。”董天竺递名片的同时白了海梦薇一眼。

“好,我拜读:董天竺,服装设计师——哈,以后我不愁买衣服了!”丁弼嚣打趣着,接着读另一张:“海梦薇,主治医生——得,看病也不难了!”

海梦薇与董天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笑答:“没——问——题!”

…………

数日之前,萍水相逢。如今相聚,一见如故。而且这一聚非同小可,他们不但成了朋友,而且最终成了亲眷。

 

“不了情”餐厅一聚,丁弼嚣才明白了董天竺与海梦薇的关系。她们不但是中小学的同学,而且同年同月同日生!只由于两分钟的时差,董天竺就名之为姐。加之两人父辈的战友关系,所以他们从小就玩在一起、吃在一起、学习在一起。董天竺的父亲董郁文待海梦薇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只要给天竺买什么东西,必定给海家送去同样一份。海梦薇的父母身体不好,动辄到医院,都是董郁文亲自安排、找专家诊疗。天长日久,两家胜比亲戚。

时光荏苒。1987年,高考面临选择专业之际,父母执意让海梦薇选择医学,董郁文叔叔也支持她学医。虽然她心仪文科,但还是遵从父母的意见,毅然报考了医科大学。董天竺则选择了自己喜爱的服装设计专业。

走出校门,步入社会,海梦薇与董天竺先后成了家。不同的是,董天竺婚后生活美满,而海梦薇不到两年就离异了。

海梦薇从小就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尽管她任性、撒娇、耍脾气,但她要什么,爸妈就给她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邻家的孩子谁能比过她?那会儿上小学,很少有家长接送孩子的,唯有她妈妈天天接送。而学校召开的家长会,她爸爸又视为家中大事,不管多忙,都要请假参加。父母亲情,一点一滴,如甘醇雨露,滋润在心田。她长大参加工作了,父母也年老多病了。她决心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好好孝敬他们。

结婚以后,蜜月还没度完,梦薇就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凡事先替父母考虑,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老公稍有愠色,她就不依不饶,揉不得半点沙子!时间一长,老公忍无可忍,终至离异。从此,她抱定了一个准则:自己喜欢的男友,必须对她的父母尊敬。

女儿孝顺父母,父母更爱这个女儿,回想当年抱养她的情景,老两口就特别感激他们的朋友董郁文。要不要对女儿说明其身世?他们动过心,但一直没碰到过适当的时机。离婚几年后,看看梦薇还没男朋友,父母先着急了,她却亲昵地搂着他们说:爸、妈,找不着对象,我就守着你们过了!

 

自从“拜师”以后,海梦薇就在电脑上建了一个文件夹,专门存放丁弼嚣的作品。他的人生经历,他的家庭背景,他的思想方法,他的为人处事,都或隐或现在他的作品中——

老师早在1971年就当了兵,在部队从事文化工作十八年后转业回京,辗转考入《九州文化》,其间文字作品和摄影作品多次获全国大奖,辞条收入《中国自学人才荟萃》和《中国当代作家名典》,还著有《弼嚣文集》六册。

老师的父亲还在1957年“反右”时就冒着风险将“右派”请到家,开导他们,让他们看到光明;1976年天安门四五事件时,他的父亲再次冒着风险,以工业局党总支书记的名义,对上“一手遮天,如实虚报”,挽救了本单位许多到天安门的热血青年……然而,这位令人尊敬的前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未及享受退休后的人生,就溘然长逝了。

看到这里,海梦薇不禁潮湿了眼睛。

老师的母亲则为了全家的生计,为了抚养五个子女,累饿交加,困苦成疾。

老师文中有这样一段话:“妈妈堪称中国劳动妇女的楷模。妈妈本可以是享受优厚待遇的老革命,本可以是读书看报的文化人,本可以是享受公费医疗的老职工,本可以是中国职业妇女中杰出的一员……但我们每次在填写诸多表格中有关母亲‘职务’一栏时,却只能书写‘务家’两个字。其中的内涵,包含着母亲多么令人敬仰的一生啊!”

海梦薇泪流满面了。

老师在父亲去世后,尽心竭力地赡养母亲。带妈妈看电影,带妈妈逛公园,带妈妈下馆子,带妈妈看病,带妈妈修脚……直到妈妈也永远离开了他们,他又“大哥为父”,团结起弟弟妹妹,面对生活的明天。

…………

老师的妻子呢?怎么没有片文只字呢?丁老师在照顾妈妈,他妻子在哪儿呢?怎么也没听丁老师说过呢?

 

终于有了一次聚会。丁老师的写作话题谈到“家“的时候,海梦薇看似不经心地插话说:“师母平时在家吗?”

丁弼嚣谈兴正浓,冷不防被问及这个问题,登时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离了。

话题如此突兀,谈话气氛遽然冷场。

海梦薇尴尬地张着嘴,好像是别人给她出了道难题。她不由握住天竺的手,无所适从。

天竺也默默地攥了攥梦薇的手,似乎在责怪她冒失地发问,似乎又在示意让她自己解难题。

“对不起,丁老师。”最终,还是梦薇打破了沉寂,嗫嚅道。

“唉!”丁弼嚣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没什么对不起的,这不是你的错。”他呷了一口茶,推了推眼镜,缓了缓情绪,才慢慢道出原委:父母含辛茹苦,将他们养大成人。父亲早逝后,妈妈也疾病缠身。同在一个屋檐下,媳妇不但不照顾,反而嫌弃妈妈、甩脸色给妈妈。老人悲愤交加,身体每况愈下。一边是母亲哭诉,一边是媳妇吵闹,他努力调解未果,最后无奈选择了离婚。

“后来呢?”董天竺问。

“后来母亲也去世了……”丁弼嚣伤感地说,“我全部精力就放在工作上了。”

“那您没再……”

丁弼嚣明白她问的是婚姻状况,就道:“经受了一次折腾,伤心了,现在都麻木了。”

…………

董天竺听着感到苦涩而蹊跷。她想起爸爸讲述的自家的一位恩人,丁老师谈的怎么跟那位恩人家相似呢?

而海梦薇却听呆了,丁老师离婚的原因居然与她如出一辙!

 

这一次相聚之后,他们很长时间都没联系。尤其是海梦薇,以前找丁老师,她无所顾忌,开心无比。如今再去,却顾虑重重,潜着无名的羞涩。

如何再联系?打个电话或是发个邮件?可犹豫再三,第一句话怎么说呢?她寝食不安了。

一个休息日,她烦躁地走上街头,随便翻阅报摊上的刊物,一个大标题《小妹妹,你在哪里?》直击眼帘。拿起报纸细看,瞥见了作者姓名:丁弼嚣。擦擦眼睛再看,没错,字迹虽小,却清清楚楚。

老师为什么找小妹妹?她神情愕然,急促而读。直到报贩催她,她才意识到掏钱买报。回到家,她又认真地读了好几遍。

文章从丁老师兄妹五人前几天到八宝山祭拜父母说起,说到他们还有一个让人抱走的小妹妹,触动了一段揪人心痛的家庭历史——

“记得是1968年,当时我只有15岁,大妹妹11岁,二妹、三妹和弟弟还在幼年。一天,爸爸丁麾扬带着妈妈去了医院,回来后,妈妈泪花花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妈妈生下的一个小妹妹让人家抱走了,她应该是我的四妹。

“六十年代那会儿,爸爸妈妈整天为我们的衣食操劳,温饱问题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1966年,当三妹出生后,妈妈只好辞职务家。全家七口人,唯靠爸爸几十元的工资维持生活,还要供给我们上学读书……

“爸爸妈妈为什么忍痛让人家抱走小妹妹?现在回想起来,无奈血泪相和流!由此想起鲁迅的几句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头时看小於菟。

“小妹妹,请不要怪爸爸妈妈好吗?……

“小妹妹,你好吗?你在哪里?我们现在都很好,哥哥姐姐们有在媒体做编辑工作的,有在学校做教师工作的,有在学院做研究工作的,也有在生产岗位上做技术工作的。小妹妹,你在哪里?”

…………

老师还有这样一段家史!海梦薇不禁心生悲悯:那四妹让人家抱走,至今不知道生身父母、至今不知道同胞哥哥姐姐,该多难受!同是1968年生人,她和天竺都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从小过着幸福的生活,人与人的命运怎么就这样不同呢?

 

十一

丁弼嚣没想到,他那篇文章在网上一传播,许多当年出生的女士都辗转找到他,急迫地想寻到亲哥哥!可见60年代的中国普遍贫穷,温饱生活得不到保证,无奈之极让别人抱走亲骨肉的人家不知又有多少?

“妹妹们”来了,丁弼嚣不得不热情接待。但经过对血型、看面相、查出生地等,他都一一婉转地否认了。尽管如此,其中有两位女士竟然真情演绎了“妹妹找哥泪花流”——她们哭诉了养父母隐瞒自己身世的经过,并拒绝提供亲生父母家庭的丝毫线索,还骂她们没良心。“我们不过是想知道亲爹亲妈是谁,想见见亲哥亲姐呀,他们就跟我们翻脸!亲不亲,真是不一样啊……”她们啜泣着,“丁大哥,不管真的假的,我们就认你作亲哥哥了!”

…………

一篇千字文,并非刻意寻妹,只为抒发亲情,却引来了真心寻亲的诸多妹妹。

知道了这个情况,一种无法言说的异样感觉使海梦薇和董天竺产生了共鸣!她们怎能不关心丁老师呢?从邂逅西塘到现在,她们和丁老师逐渐熟悉了,动辄一起交流,一起共餐,一起娱乐……这令她们充实,令她们开心,令她们向往,已然成为她们业余生活的一部分。现在,莫名的小妹妹来认亲,她们能不动心吗?

海梦薇叫上董天竺,携手相约丁弼嚣。她俩由衷地表示:我们改口叫您大哥了,今后我们就是您的小妹妹!

 

十二

董天竺与海梦薇改口叫大哥,虽然都是真情表示,但源自心底的动因却不同。

董天竺朦朦胧胧地说不清道不白的一种感觉,丁弼嚣就像她想象中的哥哥。虽然她有自家的亲哥哥,但爱好不同,趣味不同,尤其是他沉浸在自己的小家庭中后,就更少来往了。

海梦薇则是另一种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悄悄地喜欢上丁老师了。当她发觉自己这种心态后,不禁错愕而笑:丁老师比自己大十五岁,怎么可能?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奇妙,越认为不可能的事儿就越须让位于生活中的现实。她从丁老师作品中汲取的不仅仅是写作上的营养、精神上的愉悦,还豁然读出了丁老师人格上的魅力。交往中,丁老师富有感染力的说话声,也给人以遐想的空间。不知不觉中,她被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沁润擒获了。

从听到丁老师离婚的那一刻,她茫然一震;到明了丁老师离婚原因与她同出一辙,她感慨共鸣;从知道丁老师离异后如何再联系,她心烦意躁;到得悉诸多小妹找丁老师寻亲,她心头一动——这就是扑面而来的生活现实。

感情的折磨煞是难熬!白天茶饭无思,夜晚辗转反侧。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海梦薇经受不住了。终于,在一天深夜,她翻身起床,打开电脑,敲起键盘:

“丁大哥:一想起你,我的心房就一拱一拱的,非常美好的跳动!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了。”她真情径行,敞开了心扉:“丁大哥,我爱你!现在我整个人都被你的作品、你的言行包裹了!我无路可逃……”

 

十三

看到海梦薇的“宣言书”,丁弼嚣一笑置之,认为她是心血来潮,马上以长者的口吻回复,批评她言情小说看多了,不要想入非非。

第二天下班回家,海梦薇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看到丁弼嚣竟然不屑一顾,好容易释放的“折磨”重又踅上心头。当即发手机短信:“丁大哥,我是认真的!”

然而,短信迟迟不见回复。

“丁大哥嫌弃我?还是他早有了意中人?还是……”海梦薇思虑重重,坐立不安。

“爸!妈!吃饭别等我了,我出去有点事!”

看到闺女心神不定,海一鸣夫妇打心里起急。虽说是抱养的闺女,可就像亲生的一样。为了他们老两口,梦薇离了婚,都好几年了,还没找对象。女儿一天不嫁,他们就一天不踏实呀。

梦薇出了家门,就直奔《九州文化》编辑部。她知道丁弼嚣每天下班后耗着不回家,不是为了编辑部的事儿,就是忙自己的写作。

风风火火地走到半路,她猛然止步。

她想起好朋友、好姐姐董天竺。多少年来,她们亲如一人,一起聚餐,一起玩乐,一起购物,一起旅游,谁有开心的事都互相分享,谁有郁闷的事都互相倾诉,婚庆典礼上又互当伴娘……心中的秘密谁瞒过谁呢?今天这是怎么了?关键时刻竟把姐忘了?

一接到梦薇的电话,天竺放下碗筷就跑来了。

“什么事儿这么急?”还没到跟前,天竺就忙问。

向来爽快的梦薇,一反常态,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说话呀,催我出来,看你——想什么呢?”天竺心中疑惑。

“我想跟姐说……说……”

“嗬,一百年不叫个姐,有事儿求我了?”天竺觑到她游弋而羞涩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三分,不禁笑道:“有意中人了?”

“是……是丁……大哥……”

“啊——”董天竺大睁双目。俄顷,扑哧一声,她掩嘴而笑。

“不许笑我!”梦薇佯嗔。

“你呀,你呀!”天竺说着,伸出两手捧住她的双颊,窃笑道:“鬼灵精!在西塘你假装正经,背着姐跟人家谈情说爱,姐还傻呵呵地当灯泡呢!”

“不是这样的!”梦薇恼羞成“怒”,使劲儿掐着天竺,“让你瞎说!让你瞎说!”……

姐妹俩戏耍了一会儿,梦薇才一五一十地做了交代。

“好,姐帮你!可你想好了,丁大哥大你十五岁呀!”

“姐,你觉得这是问题吗?”梦薇不但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神情得意地说:“你也挺喜欢丁大哥的,你要未婚,你也会……”

话没说完,天竺的拳头就过来了:“哎——死丫头!”

…………

当董天竺找到丁弼嚣,郑重其事地说明了梦薇的情意后,丁弼嚣才信以为真。

“你说合适吗?我都快给你们当叔叔了。”他半开玩笑道。

“丁大哥,您不是怕梦薇配不上您吧?”天竺不无疑虑地说。

“梦薇配不上我?”丁弼嚣哭笑不得:“我也太不自量了!”

“好,丁大哥,那我问您一句话,您必须实话实说。”

“当然。”

“您喜欢梦薇吗?”

“啊……”丁弼嚣一愣。为了掩饰窘态,他抬手推了推眼镜:“梦薇……是个好姑娘。”说罢,他抿嘴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

一直谛视他的天竺逮住了这个细节。

“得,我明白了!”天竺双眸放出光彩:“丁大哥,再见!”说着转身告辞。

“嗨,天竺——”丁弼嚣喊道:“你……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快吃喜糖了!”随着远去的脚步声,天竺甩回一句话。

 

十四

丁弼嚣开始还很难为情,但梦薇那一支支频发的丘比特,令他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梦薇,去看看我的父母吧?”那天,他们亲密地拥抱之后,丁弼嚣轻声道。

“什么!”梦薇蓦然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他们不是早……”

“是……是到父母的墓地看望。”丁弼嚣轻柔地抚摸着梦薇的双臂,眸子里闪动着哀思,直视着她说:“我要告诉父母,我要娶新媳妇了,让他们地下有知。尤其要告诉妈妈,我的梦薇温柔可人,孝顺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让妈妈心安,笑慰九泉。”

“哥——”梦薇一头扎在他的怀中,“别说了,我去!”

“对了,还要告诉父母,让人抱走的小妹妹找到了……”

“谁?”梦薇惊疑地看着他:“怎没告诉我?”音调中透着醋意。

“天竺呀!她现在不是叫我大哥吗?我就权当她是我小妹了。”丁弼嚣说着拍了拍梦薇的脸颊,故作征询状:“行吗?”

“我同意!”梦薇回过味来,高兴道:“这样,你就别认那些莫名的小妹妹了!”

“是呀,父母也放心了。”

…………

从墓地回来后,丁弼嚣择日又拜访了梦薇的父母。虽然他年龄大了点,但毕竟身材相貌不俗,又是他们喜欢的文化人,老两口自然接受。自从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梦薇就简称丁弼嚣“哥”了,就是在爸妈面前也一样,动辄一声“哥”,叫着亲昵,透着甜蜜。逗得老两口也开起了玩笑:“你可有个哥了!”

 

十五

结婚典礼那一天,在送新郎新娘上车时,妈妈拉着姑爷的手,不停地唠叨:我们就这么一个闺女,一直娇惯着,往后你们过日子,可得让着她点。爸爸则作出一副虎脸状:你要欺负她,我可跟你没完!

“爸,妈,你们就放心吧,我保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丁弼嚣的幽默逗得嘉宾们笑声连连。

…………

送走了梦薇,海一鸣夫妇又一次感到怅然若失。自从抱养了这个闺女,三十多年来,他们肝胆相照,尽享天伦之乐。尤其是梦薇长大成人后,每年都为他们欢度生日,还定期带他们检查身体,直至为他们与前夫离异。女儿的孝敬之心,街坊邻居有目共睹。

闺女对他们一百一,他们也曾想说明她的身世,但随着年龄的一天天渐老,他们也就越来越没有勇气启口。如今,闺女第二次出嫁了,老两口思忖着同一个话题,隐隐地有点儿对不住闺女。终于,海一鸣叹了口气道:“该跟人家说了。”老伴儿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禁擦了擦眼角,附和道:“是……是该说了。”

当晚,他们没有睡意,就踅进了梦薇的房间,感受着闺女的气息。闺女的房间干干净净,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坐在闺女床上,老伴儿忍不住落泪。海一鸣心里也难受,就随手抻过一张报纸,无目的地翻看。翻着翻着,一个醒目的大标题《小妹妹,你在哪里?》直冲眼帘,不由戴上老花镜看起来。

不看则已,这一看,他禁不住颤抖起来,失声叫道:“造孽!造孽!”

“啊,怎么了!”老伴儿以为他犯了疾病,“我打电话叫薇薇回来!”像往常一样,一有急事,他们就想起薇薇。

“你……看看!你看看!”海一鸣戳打着报纸,“那丁弼嚣是……是他……亲哥哥!”他唉叹着告诉老伴儿,《小妹妹,你在哪里?》的作者是丁弼嚣,文中“小妹妹”的出生时间、地点跟薇薇完全一致,文中丁弼嚣的父亲丁麾扬不就是薇薇的亲生父亲吗?当时还立下字句为证呢。

老两口赶紧从箱底翻找出那张字据一看,对方的签名清晰可见:丁麾扬。

“啊!——”老伴儿几乎晕过去。

“不行!万万使不得!赶紧找他们去!”海一鸣气喘吁吁地搀扶起老伴儿,穿好外衣,出门打的,直奔他们的新房。

 

十六

“薇薇呀,我们对……对不起你!早该说你的身世……”

听完老两口声泪俱下的叙述,梦薇打了个寒噤,脸煞白,没一点血色,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蓦地,她夺门而出,哭喊着跑了。

“薇薇!薇薇!”真怕她出事,老两口急了,赶忙追了出去。

丁弼嚣眉头紧拧,太阳穴上的血管膨胀得裂开似的,他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仰身长吼:“天哪!爸——妈——我犯罪了!”

…………

梦薇漫无目的地跑着,最后鬼使神差地跑向天竺家,趴在门上,有气无力的敲打着。

天竺夫妇从门镜中一看,梦薇穿着睡衣,披头散发,惊得赶紧开门:“梦薇!梦薇!他欺负你了!”

梦薇摇摇头。待她平静下来,才哭泣着道出了刚才发生的事。

“怎么会是这样!他们记错了吧?”天竺也慌了,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突突直跳。

“赶紧给爸打个电话!”关键时刻,老公提醒天竺。

是呀,怎么忘了这茬儿?爸爸最关心梦薇了,每次给自己买东西肯定少不了梦薇的,甚至得到一件礼品都有言在先:要先紧着妹妹,下次再给你。想到这儿,她急忙拨通了爸家的电话。

“知道了,好好安慰她,我马上到!”爸爸的回答令天竺纳闷儿,尽管爸爸遇事不慌,可听到这种出格的事,他怎么就不惊呢?

几乎是同时,董郁文和海一鸣夫妇都来到了天竺家。

海一鸣夫妇找不着梦薇,猜测着她可能来找天竺,所以寻到这里。没想到遇上老战友董郁文。

董郁文径直坐到梦薇身旁,爱抚地轻拍着她说:“梦薇,你没有错,丁弼嚣也没有错,你们的婚姻更没有错!”

其言一出,惊得大家面面相觑。

“郁文,你……你说什么呢?难道……我们错了?”海一鸣瞪大了眼睛。

“你们也没有错!”

“爸!”天竺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董叔叔,您不要安慰我,我自吞……苦果!”梦薇泪眼模糊道。

“孩子,你没有苦果,你听我说完。”董郁文抑扬顿挫道:“我说了,大家都没有错!要错,就是历史的错!”

“爸——”天竺骇然。

“我不是你的亲爸!”

“董叔叔!”

“你本不该叫我叔叔!”

“郁文!你神经了?”海一鸣上前抓住老战友。

“我没有神经,我现在很清醒!”董郁文神情严肃,“是你们,你们都不知道内情!既然事情闹到今天,我有责任讲给你们听。”

他话音一落,大家惊异地张大了嘴。

平静了一会儿,董郁文表情沉重地讲了当年“狸猫换太子”的史实——利用自己在医院工作的便利,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就是现在的海梦薇,交给了海一鸣夫妇;而将丁麾扬夫妇的女婴,就是现在的董天竺,收养为自己的“亲生女儿”。

更深人静,董郁文话音一停,阒然无声。

无声胜有声。当年女婴的哭声、双方父母的悲痛、无奈的签字画押……纷繁的历史画面,晃动在大家眼前,鸣响在大家耳畔。大家呆呆的,谁都不吭一声。他们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聆听下文——为什么这样做?

 

十七

五十年代初期,董郁文从部队转业后分配到北京市机械厂卫生室。他性情耿直,见到不公的事就言辞激烈地提意见。1957年,他的“意见”被别有用心的人收集起来,被打成了“右派”。那个年月,谁敢与“右派”接触?地富反坏右,都是坏人呀!“人以类聚”,与坏人来往,还能不被视为坏人?但机械厂的党支部书记丁麾扬却不怕遭受连累,看到董郁文被打成“右派”、就要走绝路的时候,冒着同样可能被打成“右派”的风险,将他请到家中一起吃饭,还拿出仅存的半瓶白酒招待他。董郁文像找到了亲人一样,喝着喝着就哭起来了。哭着哭着,气不打一处来,就发起牢骚来。丁书记与他促膝交谈,语重心长地说: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大家心里雪亮。要坚信,总有出头之日那一天!

丁书记的温暖就像一盏灯,让董郁文看到了明天,使他鼓足了勇气生活下去。然而,丁书记却被停职反省了。

…………

“丁书记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他的恩情,我难以报答。你们说,丁书记家有困难的时候,我能不出手吗?”董郁文讲完了,室内已哭声一片。

“爸——爸!”天竺依偎在董郁文身边,泣不成声,往事一幕幕潮水般涌来——

她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她和哥哥吵闹的时候,爸爸总偏向自己;这才明白了为什么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爸爸总忘不了给梦薇同样一份;这才明白了儿时爸爸每次带她到丁伯伯家的时候,为什么伯伯和伯母那么喜欢她,尤其是伯母总爱抱着她亲个没够。

伯伯家的哥哥姐姐真多,大哥、大姐、二哥、二姐、三姐,但大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当兵去了。后来伯伯和伯母相继去世,她和爸爸就再也没去过伯伯家。

…………

“孩子,回家吧,没事了。”董郁文扶起还在抽噎的梦薇。

“叔叔——爸!”梦薇又失声啼哭起来。

海一鸣夫妇也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抱养的梦薇竟是董郁文的亲生女儿。

“爸……妈……虽然我知道了……我的亲生父亲……但我永远是……是你们的女儿!”梦薇掏出自己的手帕,为海一鸣夫妇擦拭着眼泪。

…………

 

十八

凌晨3点,在董郁文和董天竺的陪同下,先送回了海一鸣夫妇。当送梦薇回到新房的时候,却不见了丁弼嚣。

“哥!哥!哥你在哪儿?”海梦薇急了,哥是性情中人,他不会出事吧?

“大哥!大哥!”此刻,天竺多么想快点见到亲哥哥呀,她也急得喊起来。

“别着急!梦薇,你想想,他可能会到哪儿去?”董郁文安慰她们。

“上单位去了?”梦薇想着,赶紧抓起电话。丁弼嚣的手机在卧室响起来——他没带。再打单位电话,又无人接听。

“再想想,你们去过的地方?”

“去过的地方……公园……商场……啊,不会是墓地吧?”梦薇突然想起。

“你们去过?”

“是,结婚前,他带我去过八宝山看望父母。”

“不用说了,这小子肯定在墓地!”董郁文当即决定:“走,我们一块儿去!”

父女三人,打的直奔八宝山。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赶到了墓区。远远的,模模糊糊地看到跪在墓碑前的人影。

“哥——”“大哥——”梦薇和天竺先后喊起来。

喊声划破了墓区沉寂的上空,荡漾着,惊飞了嗜睡的鸟儿。然而,跪在墓碑前的人影却丝毫未动,俨然就是另一块墓碑。

梦薇和天竺飞跑到跟前,看到丁弼嚣还在神情专注地叨念:“爸爸妈妈,我犯罪了,我犯罪了……”

“哥——”梦薇弯腰拉动着丁弼嚣,“没事了!一场误会,天竺才是你亲妹妹!”

“大哥!梦薇说得对,我就是你要找的小妹妹!”天竺说着,从另一边拉动着丁弼嚣。

丁弼嚣陡然停顿了叨念,随着她们两人的拉动站了起来,看看梦薇,又看着天竺,疑惑道:“你们在安慰我?”

“弼嚣,她们说的没错!”他闻声看去,原来是董叔叔。

“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丁弼嚣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再看看他们,“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经历了一场恶梦!”董郁文一语双关:“现在是早晨了,该醒了!”

“恶梦……醒来……是早晨?那不是电影吗?你们也在演戏?”

“哥——”梦薇和天竺看他还在疑惑,遂将一夜发生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给他听。

丁弼嚣都听傻了。他怔怔地看着董郁文。

须臾,他扑通一声跪倒:“董叔叔,您是我家的恩人!我替我爸妈谢您了!我替我小妹谢您了!”

“快起来,你爸是好人呀,我永生难忘!”董郁文扶起丁弼嚣。

丁弼嚣转身拉过天竺,端详着她:“小妹妹?”

“大哥——”天竺扑进他的怀中,两人相拥而抱。伴随着啜泣,低语和悲喜交集。久久。

…………

随后,丁弼嚣一手拉着天竺,一手拉着梦薇,恭恭敬敬地站在父母的墓碑前。董郁文也默默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爸、妈,我经历了一场恶梦……梦薇是我的新婚妻子,天竺才是我的小妹妹,她们都来看你们了……好,现在我们一起给爸妈三鞠躬!”

…………

 

走出墓区,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丁弼嚣似是发问,又似是自语:“《恶梦醒来是早晨》里的歌词还记得吗?”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就自答:“‘在痛苦中得到欢乐,欢乐是那样真。在欢乐中忍受痛苦,痛苦是那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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