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1

野猪强壮并且矫健，很多年轻的野猪都羡慕他。他已经成年了，被他父亲老野猪赶出了家门。可是年轻的野猪似乎并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大自然的法则他还有少许的恐惧和不适。他的爱好是用他那双愚笨的前蹄在岩壁上作画，但这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这让他十分痛苦。

他来到十字路口。一边是通往狒狒们作画的岩壁、艺术的栖息地，那里高贵并且自然，野猪向往自然而高贵的生活。而另一边则是猎场，在野猪看来都是野蛮的动物在那里打拼：和鬣狗狐狸勾心斗角，与狮子来回周旋，这让他极其厌恶。他喜欢作画，那是一种生活态度，他不喜欢大多数野猪靠强壮的体格和锋利的獠牙来获得食物和异性的青睐，那样虽获得的东西很多，但并不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他向往狒狒们那样在岩壁作画。虽然他只有一对愚笨的前蹄子，不像狒狒们的小手那么灵活，但是他喜欢。

但是，狒狒们的一些行径也让野猪迷茫，他们竟然作画作到死都不愿屈下他们高贵的身姿去找口饭吃。野猪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迂腐、木讷，这是野猪能对这些高贵的狒狒们的一些反面认识。野猪可不想饿着肚子作画，野猪这点还是不错的，他不像高贵的狒狒们去刻意回避甚至是蔑视大自然的法则，而是受父亲的教诲尽量去适应大自然。

在十字路口站立许久，野猪闭上眼睛，享受着微风带来的阵阵暖意。他犹豫，向右是自己渴望的生活，愿为之玉石俱焚，能得到心灵的安慰。向左是猎场，残酷、邪恶，散发着恶臭，随时可能牺牲，但能带来权和利。一只十分强壮的成年野猪从猎场归来，他嘴里叼着一大块肉，他后边跟着一群异性追随者。

面对着猎场能够带来的一切好处，野猪内心深处的虚荣心重重地给他向往的生活一击。艺术的栖息地、狒狒们的岩壁，却不能带来这些。野猪的虚荣心战胜了他渴望的生活。他停了下来，是他渴望的生活正在和虚荣心斗争。他回头看了看狒狒们作画的地方，犹豫着，向往的生活啊，狒狒的岩壁啊，你为什么不能和猎场结合呢，为什么非要对立呢？思索少许，面对着猎场，他加快了脚步，这能让他更快地离狒狒们作画的岩壁远些，这样能更快地忘记自己渴望的生活。野猪跑了起来！他含着泪，离狒狒们作画的地方越来越远，离自己渴望的生活越来越远！让自己的痛苦也快点消失。他很快进入了猎场，进入了残酷、邪恶，散发着恶臭的生活。野猪被他的虚荣心控制着走进了猎场。

2

野猪惶恐地走在通往猎场的路上，给他的内心带来的不只是恐惧，同时带来的还有压抑和无奈。高尚自然的生活突然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了，突然掉进了这充满血腥污秽的环境里，这让一直以出淤泥而不染自居的野猪多少有些失落和无奈。

野猪失落地走着，他无意识地走着，幻想着自己作画的情景。美好的东西怎么会变得那么遥不可及。“谁？过来帮帮我。是鬣狗吗，你们别想跟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我有后蹄，能把你们踢出大草原！”野猪寻觅着声音，来到一棵树旁，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动物。他拥有斑马一样的体纹，斑马一样的四肢，可是……他没有头！

他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呢？野猪警惕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根据他的那点所谓的经验，推断出这家伙就是斑马。只不过头卡在树洞里了。“嗨，看上我身上哪块肉了？屁股还是我的大肚子，要吃的话快点，我可是很大度的人，你吃我一块肉我不会说什么的，我推荐你吃我的屁股吧，那里脂肪多而且肥美，可以帮助你积累脂肪度过冬天。”那只斑马看来很会调侃。野猪不喜欢贫嘴的人，因为野猪嘴笨，他对那些整日贫嘴的人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和蔑视。也可能是一种嫉妒，他认为嘴贫的人都没真本事，只会整日用嘴叨叨，来掩饰他们的无能。野猪本想不理他，但天真善良的野猪，不忍他这么受罪，就一嘴咬住他的尾巴向后拽，“哦！我的小草鞭！！看来你是要吃我的尾巴了！”野猪本没想用力，不过看来不用力他那长着贫嘴的头是出不来了。其实这对野猪不算难，每逢在部落里年轻野猪角力赛时他从来没输过，但野猪并不向往那种靠力气吃饭的生活，他向往高尚自由，比如在岩壁上作画的生活。但他的虚荣心驱使着他，让他抛弃了一切他向往的美好，又回到他厌恶的生活中来了。他越想越气愤，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哦——咧！我的小草鞭！！”伴随着那家伙脑袋一起出来的还有他那破锣一样的大嗓门。那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无顾忌地大嚼着蜂蜜。野猪被吓了一跳！那家伙比一般斑马丑陋，丑得野猪都愣在了那里。脸要比一般斑马长。小小的眯着的眼睛，这还都能忍受，但那张沾满蜂蜜的嘴，就像两个扁锣一样镶在上下颚上，十分不搭调，就像大自然一次突发灵感来了个特殊设计，那离经叛道的设计让热爱艺术的野猪都感叹大自然才是真正的艺术家。那张破锣在那儿吧唧着，吧唧吧唧的声音，就像音乐的前奏。前奏完了那张像响锣一样的嘴开话了：“你怎么不把我的小草鞭吃了啊，要吃就吃嘛，还在那儿来回咬，品尝哪是吧。”

野猪向来对这种贫嘴的家伙十分蔑视，转头就走。斑马一边品尝着蜂蜜一边说：“等我把这些蜂蜜吃完了，你再吃我，我可不想饿着死去。”野猪已经走远了。他想快点离开这里，躲开这个贫嘴，这是野猪最讨厌的。“可是……你不吃我吗？”破锣在他耳边发出了声响。野猪没有理他。“野猪不吃肉吗？我记得野猪都吃肉的，你们不是都很凶猛的吗？”“来吧吃我吧，我反正觉得这个世界不适合我，来吧，咬一口，耶——”斑马随即躺在地上。野猪不知道，斑马真正的梦魇开始了，那种滋味，比被野兽吃掉还痛苦。

3

野猪和破锣一起走在前往猎场的路上，“破锣”这个雅号是野猪内心对这个怪胎的真实写照。野猪很厌烦破锣，因为他的嘴不知道疲倦，总是在做上下的运动，从而为它的发音做准备。野猪不知道为什么“破锣”不愿离开。“嗨——你和别的野猪不一样啊，你没有发现吗？” 野猪停住脚步，其实野猪也是非常渴望与众不同的，“破锣”的这句话正中野猪埋藏内心深处的虚荣心。他很是自信地认为“破锣”会说他很有艺术家的气息。他刚想回头去和“破锣”表示自己的自豪。“你头上的鬃毛怎么是放躺下的？别的野猪都是向上的啊！你没发现吗？”野猪看着眼前这个怪胎愣住了，他内心的独白就是“一片空白”，他认为大自然又在惩罚他，让他在无法享受自己向往的生活的同时，又在他的身边安插了这个悲哀的生物，貌似在告诉他，你不是自认为是艺术家吗？我要你看看什么叫艺术。野猪认定这个家伙不是自己的同路人，他加快步伐，想甩掉它。可是大自然太伟大了，他不但是艺术家，还是实用主义者，他不但给了这个怪胎一个离经叛道的外表，还给了他实用的技能。事实表明，野猪跑不过斑马，无论他怎么加快速度，“破锣”的咀嚼声总是在耳边荡起。

疲惫、无奈、凄凉，让平时善跑的野猪停了下来。他怒视着“破锣”，想动用他从来都看不上的武力来赶走这个家伙。“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个表情，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个表情看着我？”“破锣”咀嚼着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叔叔、阿姨，就奇怪了，就在昨天，他们消失之前的表情和你一样哎——这是什么表情呢？”“破锣”也学野猪做出生气状。

野猪明白了，“破锣”的遭遇和自己一样，被另眼相看，被认为是种群里的怪胎。因为他想去尝试艺术，这对于靠蛮力吃饭的野猪种群来说是无法想象的。野猪也明白了为什么“破锣”不愿意离开，他内心深处是孤独的，本能上是想和别人交流的，虽然他表现得很没心没肺。就这样，同样是内心孤独的野猪对“破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怜悯？还是有种内心的同感？同样的境遇，让他们本能地走得近了些。

心地善良的野猪，任凭“破锣”在他跟前咀嚼着嘴，他也不再烦恼了，因为他觉得“破锣”和自己一样。他知道那种孤独感，他知道那有多么痛苦，他不希望别人也被这种痛苦折磨着。

野猪和“破锣”，两个另类就这样走在通往猎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