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

1

杜小桃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她关了电脑，背起包走出办公室。路过卫生间的时候，特意走进去在镜子前扫了一眼，黑色的羊绒大衣，黑色的短裙，脚上是一双同样黑色的高腰靴，一袭黑衣，一头黑色的长发，庄重而优雅。她冲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笑，戴上墨镜，婀娜着身子走出了单位的大门。

远远地在单位的西侧停着一辆黑色的别克，她径直朝别克走过去。刚到跟前车门便开了，杜小桃闪身钻了进去。

也不怕上错车？车上姜微笑着看着她。

已经上错了。杜小桃看着姜，一双丹凤眼妩媚地向上一挑。

这是杜小桃和姜第一次约会。姜显得有些激动，杜小桃刚坐定，他的手就伸了过来，一下拿掉杜小桃脸上的大墨镜，戴着这个你不觉得别扭。

别动。杜小桃抢过墨镜正准备重新戴上，姜的头便伸了过来，还没够着杜小桃的嘴，便被杜小桃挡下了。大白天的，让人看见。

谁看呀，看也看不见，隔着车膜呢。

那也不行，注意影响。

见杜小桃不肯，姜只得重新坐好。去哪儿？

长安呀，不是说好了吗去看李胜素的

《贵妃醉酒》。行，听你的去长安。姜把车子拐进主路，车子向长安戏院的方向驶去。

2

杜小桃喜欢京剧纯属于偶然。那天是周末，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杜小桃百无聊赖地不知道做什么，顺手打开电视，打开的电视频道正在播放京剧《贵妃醉酒》，梅兰芳演的杨贵妃，当时杜小桃一下子就被梅兰芳圆润的嗓音、委婉的唱腔吸引住了，老公穆解放要看体育频道，被杜小桃拦住。

原来京剧这么好听呀，以前怎么没注意呢？到底是国粹就是不一样，那天看完整场的《贵妃醉酒》，杜小桃颇有感慨。从此杜小桃便热爱上了京剧，她先是在网上搜索有关京剧方面的知识来补课，其次是不放过中央台每天的戏曲频道，这还不够还特意到书店买了很多的光盘。起初全都是梅派的，像什么《霸王别姬》《凤还巢》《穆桂英挂帅》等等，后来也买程派、荀派、尚派的，四大名旦的戏都听过之后，最终她还是最喜欢梅派。看过盘之后，她开始跟着盘学唱，单位不忙的时候她便把盘拿到单位，中午没事戴上耳机就跟着学，主编老唐见了，说小杜刚学完日语，又学京剧。怎么还想去票友大赛试试呀？那当然，等着不久的将来票友大赛的一等奖非我莫属。杜小桃和主编老唐打着哈哈。

报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周五晚上聚会。因为迷上了京剧杜小桃就不再出席。这一天又是周五，主编老唐见杜小桃下了班背起包要走，说聚会不参加干嘛

去？去长安看京剧呀。又是京剧，我看京剧都成了你的情人了。那当然，我现在就去和情人约会。

要说京剧是杜小桃的情人一点不为过，杜小桃真的是从心里热爱着京剧，她热爱京剧就像万物爱太阳般的执著，为了表达她对情人的热爱，杜小桃还特意跑到南三环的京剧院花了 2000来块钱照了一大堆的京剧照。就连给她化妆的老师都说她有扮相。杜小桃深受鼓舞，就更加地欲罢不能。

每周杜小桃除了去长安，有时也去梅兰芳大剧院，周六她还要去湖广会馆，在湖广会馆每周六都有京剧票友聚会。每次她都早早地固定坐在一个位子上，看那些票友在台上大显身手。起初她只是看，次数多了，大家熟络了，开始跟人家切磋。票友当中有个姓张的老头，大家都习惯地叫他张老头，张老头对杜小桃很关照，每次弄到戏院演出的票都会送给她一张，临了还嘱咐一句：一定得去呀。她每次都必去，张老头每每见她来了，高兴地用长者的口吻说学艺吗就得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成，我最不喜欢拿事不当事的人了。这些年轻人里头，我就觉得你踏实，赶明我给你找个专业老师让她系统地给你说说……对于张老头的滔滔不绝，杜小桃不烦，只是微笑，她觉得张老头就像是隔壁家的大爷虽是老礼多，但却很亲切。

杜小桃第一次在湖广登台是在一年以后，唱的是《贵妃醉酒》中的一段唱，刚上台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唱了几句之后便入了戏。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

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她唱得柔曼婉转，春腮带笑，妩媚动人。把杨玉环当时赴唐玄宗约会时的喜悦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段唱罢，台下一片叫好声。杜小桃没想到自己初次登台竟博得了满堂彩。获得了鼓舞登台的欲望便开始强烈起来，渐渐地杜小桃从一个看角变成了湖广票友的主力，湖广也成了杜小桃和京剧情人约会的老地方。

3

网络是一个重要的发展平台，为了扩大报纸的影响，扩大覆盖面，主编老唐很有前瞻性，决定从网站做起，加强报纸网站之间的协作，从整体上提升报社的知名度。任务落到了杜小桃管辖的发行部。那天下午，主编老唐把杜小桃叫到办公室，姜就坐在主编老唐的办公室里，经主编介绍之后，杜小桃才知道姜是同城另一家报社的副社长，此次来就是谈两家报社合作的事，经过交涉双方很快达成共识，初战告捷双方都很满意。接下来是用餐，主编

老唐对杜小桃说老姜是我的老乡，不是外人，今后就主要是你和他联系了，你今天可要和姜他好好喝两杯。杜小桃本来不想喝酒，一来她不知道姜社长的酒量，二来是这一桌子七八个人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她怕受围攻。正想推辞，没想到坐在她旁边的姜社长却说，杜主任会喝酒不喝，怕是看不起我老姜，头一次不给面子。无奈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只得做罢，心里想：就给这一次面子，谁让你是客人，看着也没比我大两岁，却先摆上了老资格，看来喝酒的时候得防着点。

初次端杯不知对方的酒量深浅，谁也不敢贸然行动，话题也主要是两报的日常情况。后来酒量放开了，话也就放开了，少了拘束陌生，多了几分随便。

主编老唐酒量小，喝了不到两杯就有点多，有点多的老唐指着杜小桃对姜社长说：你知道吗，杜小桃有个情人。姜社长看看杜小桃，杜小桃也一愣，疑惑地看着主编老唐。

京剧呀！老唐一拍桌子，然后又对杜小桃说：小杜你知道吗，姜社长他也是个京剧迷。

姜社长看看杜小桃，杜小桃看看姜社长。

是吗？！同时问完彼此这句话，两人竟都笑了。

姜社长说没想到在这遇到了知音，来咱俩碰一下。

杜小桃赞同地端起杯子，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话题就开始转到京剧上面，杜小桃一谈起京剧就兴奋，再加上喝了点酒，说起话来神采飞扬，面若桃花。不过这一聊杜小桃吃惊不小，姜不光能唱，而且对京剧颇有研究，她和姜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杜小桃暗自笑笑知趣地收住了话，说的主角

换成了姜，杜小桃成了倾听者。

你们俩一人给我们唱一段吧？正聊得起兴，主编老唐突然插话说。一桌子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对着他俩。

姜说那我先来吧，唱一段《珠帘寨》中昔日有个三大贤，说着清清嗓子唱起来。听着姜唱杜小桃心说，天呀，姜的嗓子竟然这样好，简直跟于魁智有一拼，她不自觉地在脚下为他打着拍子。姜唱完众人又开始叫杜小桃的板，杜小桃站起来客气地说：我没有姜社长唱得好，姜社长你别见笑。接着杜小桃唱了一段最拿手的《贵妃醉酒》。

唱完了，主编老唐对姜社长说怎么样老姜，我们的贵妃不错吧？不错。姜社长诚恳地说。既然不错就合一段吧。主编老唐倡议道。对，对，合一段。老唐话一落地一桌子的人便开始起哄。杜小桃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姜，心说你怎么不知道你老乡话里有诈呀，上了他的圈套。接着用探询的目光问他怎么办？姜接住杜小桃的目光，说你觉得能躲过去吗？杜小桃知道躲不过去，索性站起来说我们不能白唱，你们得每人先干一个。好，干。在杯子的叮当声中杜小桃问姜唱什么？《四郎探母》坐宫那段吧。姜起身和杜小桃离开酒桌：

杜小桃：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不得团圆。我这里走向前再把礼见……

因为是初次和别人搭戏，几个回合下来，杜小桃都没有入戏，表情和戏词都有

些生涩，完全没有刚才唱《贵妃醉酒》时的自然流畅、摇曳多姿。这使杜小桃很不好意思。姜却很老到，接杜小桃的唱词往下唱时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很是投入。杜小桃受姜的感染，凤眼含情，纤指兰花，渐渐地入了戏：

杜：讲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姜：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有一桩心腹事不敢明言。萧天佐摆天门两国交战，老娘亲押粮草来到北番。我有心回宋营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难以出关……

就这样两个人你来我往，眉目交缠，仿佛彼此真的是戏中的人物，多年的夫妻，以致整段戏唱完两个人还都意犹未尽，激动不已。

好，好。简直是天作之合。两人唱罢，众人齐刷刷地鼓起掌来。杜小桃也没想到她和姜的这段合唱，在姜的带动下竟然唱得这么顺畅、默契。在主编老唐说天作之合的时候她的心莫名其妙地狂跳了一下，脸不由得红了。

重新坐在酒桌上，杜小桃忽然有些不自在，坐在她旁边的姜明显地感觉到了杜小桃的变化，他频频地和酒桌上的人大声说着话，举着酒杯，以此来吸引别人的目光，遮掩杜小桃的变化。姜的善解人意温暖着杜小桃的心，她暗暗地对姜心存感激。

酒席宴罢，分手的时候，杜小桃不由得对姜说，姜社长别开车了，把车就放到

杂志社吧，明天再来开。

话音未落，主编老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小杜，这就开始关心了，你我同事多年也没见你关心过我呀。

唐主编，说什么呢。或许是主编老唐一句话说中杜小桃的心思，杜小桃突然间脸一红，微微地有些恼。

好好，走了，不影响你们了。主编老唐意味深长地冲他们一笑，走了。

我送你吧，送走唐主编姜说。

不用，我自己走。

反正是顺路，咱俩打一辆车就行了。姜说话的时候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姜为杜小桃打开后车门，杜小桃只得钻了进去。坐在车上两个人竟然都没有了话，夜风透过车窗把姜男人的气息吹送过来，吹到杜小桃的脸上，也吹到了杜小桃心里那最柔软的地方。杜小桃的心跳有些加速，为了掩饰自己她把头转向窗外，看着窗外夜晚的霓虹，数着从身边划过的一辆一辆大大小小的车子，不知不觉杜小桃的家便到了。

姜下车想送送杜小桃被杜小桃拦下，杜小桃指了指身后不远的那栋楼，姜抬眼向楼上望了望，看着杜小桃的眼睛关切地说：今天酒没少喝，好好睡一觉。语言里多了几分暧昧。杜小桃心里热热的不敢接姜的目光，她垂下眼睛柔声地说：嗯，知道了。

夜晚的霓虹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的，细细长长的影子在霓虹下很是难舍难分，像是相恋了多年的恋人。

回到家，老公穆解放仰在沙发上正在看足球，见杜小桃回来了，只说了句回来了，便接着看足球。杜小桃嗯一声挂好包，脱掉外衣、靴子，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器开关开始洗澡，温热的水从莲蓬式的喷头里一束束地喷出来，

喷在杜小桃还算光滑的肌肤上。因为没有生过孩子，她的身材保持得还是很好，小腹平平，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乳房也还算坚挺。杜小桃边洗澡边回味晚上酒桌上的情景，当想到姜的时候，她的心突然又狂跳了一下。

这个时候老公在外边喊：小桃，戏曲频道有《女起解》你看不看？

哦，不看了，你接着看足球吧。话一出口，杜小桃觉得自己有点反常，要换平时她早会果断地说看别转台。可是杜小桃今天的心情不在京剧上，而是在一个姜姓陌生男人身上，因为她和这个男人唱了一段默契的京剧。

洗漱完毕，裹了浴巾出来，老公拦腰把她抱到床上。干嘛你，不看足球了？因为心里想着事，被老公突然这么一抱，杜小桃微微地有些惊吓。

已经完了。老公压着她说。

别动，今天有点累。杜小桃拿掉老公穆解放伸向她浴巾里的手。就一会儿的事，老公磨道。那也不行。杜小桃坚决地说。好吧，那睡吧。老公翻身躺在一边，

有些失望。

杜小桃以前也拒绝过穆解放，那时拒绝是真的累了，或真的是不想做，那时候拒绝得理直气壮，而今天拒绝得有些心虚。她关了灯，侧过身子把脸掩藏在黑暗中，心则不由自主地去想姜。杜小桃隐隐地感到姜和她之间会发生点什么，她甚至为这件事情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4

杜小桃的家在农村，是离她们的那个

县城最偏远的一个村子。十年前，杜小桃还是一个青春勃勃充满幻想的女孩子，由于当时的家庭条件所限，高中毕业后没有复读，而是在离家不远的一所乡村中学代课。如果不是当时县城里文化馆的一位老师的一句话，或许杜小桃这一辈子就嫁在了农村，生儿育女，永远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份生活。

那时候，杜小桃还是个酸酸的文学青年，每周都要参加县文化馆组织的文学社活动。因为距离远，她早早地就得起来去赶车，那时候因为交通不便，通往县城的车子很少，往往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活动都开始半天了，她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主抓创作的一个老师见她总是迟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杜小桃进一趟城真是不容易啊！还有一次，杜小桃把写完的稿子送到文化馆，让那个老师看，去时那老师没在，等了许久才回来。因为急着去赶回去的汽车，杜小桃对那个老师说看完稿子寄给她就行了，没想到那老师却说你们那儿那么偏远通邮吗？这些话很深地伤了杜小桃的自尊心，尽管当时年纪小，可杜小桃狠狠地记住了这些话，她觉得那个老师是故意地为难她，让她当众出丑。那个时候她就暗暗发誓：此生不嫁则已，嫁就嫁进紫禁城去，让那个老师看看。

于是杜小桃格外地发愤，她把文学当成了她生活的唯一寄托，她清楚地知道，她要想走出农村嫁进紫禁城里，唯一只有手里的这支笔能帮她，于是她到县图书馆借了一大堆文学书籍，如饥似渴地从中汲取营养。那时候和她同样大的文学青年不少，其中有个女孩子叫南子，长得很好看，嘴也很甜很会说，文化馆的那个老师极愿意给她改稿，当时她是那个老师心

目中耀眼的小星星。而杜小桃呢，不会说不会道，打扮得像个假小子，来去匆匆。用杜小桃现在的话说当时自己就像路边的一棵连看都懒得看的狗尾巴草。可是就是这棵狗尾巴草在心里下了把狠劲儿，后来一年参加两次全国征文获了一等奖和二等奖。那一年她在那个小县城的文坛挣足了脸面，让那个老师对她刮目相看。那一年她参加成人高考上了大专班。边学习边写东西。而个人问题她始终不谈，不是没人介绍，也不是没人追，那时候她是别人眼中的才女，追她的人大有人在，只是都没有人能够追上她，她拿定了主意，非紫禁城的人不嫁。

或许是天意，在她 23岁那年，有人给她介绍了现在的老公穆解放，穆解放比她大7岁，在一家工厂的保卫科工作，那时的穆解放人长得瘦瘦高高，脖子细长，有点像长颈鹿。相貌长得很是一般，若和杜小桃比穆解放的个人条件并不优越，但穆解放有个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穆解放的家在紫禁城里，而且在天子脚下，杜小桃就冲这个优越条件答应嫁给穆解放。

可是杜小桃的父母却不同意，他们觉得杜小桃嫁给穆解放太亏，穆解放不是父母心目中理想的女婿，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父母不同意，杜小桃就用绝食来和父母抗争，父母骂她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杜小桃心里清楚得很，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嫁进紫禁城，穆解放成全了她的愿望，给了她一步登天的梯子，她怎么能放弃？在绝食三天之后，父母不得不向杜小桃妥协，答应这门亲事的同时，告诫杜小桃这门亲事是你自己选的，今后好坏与我们无关，你别后悔。杜小桃说是好是歹我

都跟他过了，与你们无关。

就这样杜小桃嫁了，嫁得有些决绝。

进了穆解放的家，杜小桃才知道生活并不像她想象得那样美好。由于嫁给了穆解放，杜小桃的工作丢了，和公婆住在一起，在家吃闲饭。穆解放的母亲虽大字不识，却是个世故老礼颇多的人，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做得不对，横竖看不上眼。还有大姑子也处处挑她的毛病，就连大姑子的十几岁的孩子都敢理直气壮地对她说那闲人，去洗碗，去给我姥姥洗衣服。在穆解放家人的眼里她这个农村的柴火妞嫁给穆解放占了穆解放天大的便宜。起初，她不多言，毕竟杜小桃也算个知书达礼之人，她知道初进一个家庭需要时间来相互了解，相互磨合。她一直忍着，但忍来忍去她发现她越忍穆家人的气势就越嚣张，真有些不把她当人看。于是她不再忍了，那一天大姑子又挑她的毛病，她平静地说你们三番五次地难为我，想要干什么直说吧。是想让穆解放离婚吗？我成全你们——离。

离，你还威胁上我们了，还真以为我们解放离了你找不到了。大姑子气势汹汹地说。

这时候穆解放正好下班回来，看到了整个过程。杜小桃问穆解放：你说吧是我们离，还是让你的家人以后住嘴？拿定了主意杜小桃说起话来不卑不亢。

穆解放看看杜小桃，又看看家人，对家人说以后你们少说几句，小桃也不容易。这是穆解放当时的原话，杜小桃至今都记得，正是穆解放的这句话由此伤了穆解放和家人的和气，家里人几乎全体向他发难，骂他吃里扒外，被杜小桃这个小妖精迷住了，分不清远近了。婆婆当即轰他

们出去找房住，不让他们再进门。

出去单独过杜小桃不在乎，甚至还有些巴望，可是对穆解放而言就有些不公平，只不过说了句公道话就落个不让归家的下场。杜小桃有些过意不去，在搬出去住的那天晚上，杜小桃对穆解放说：有些对不住你，让你无家可归。没成想穆解放却说：没事，我的家人有时候就是不讲理，搬出来也好，清静。

在杜小桃他们搬出去不久，穆解放单位分了房子，他们由此搬进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坐在自己新房子开始规划她和穆解放未来的杜小桃，当时绝对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她会敞开心门拥抱一个姜姓男人。

5

与姜所在的报社达成协议后，杜小桃便开始让部下更新网站的主页设计，不光在主页上链接了姜所在的报社，而且为了阅读方便还相互交换了各自的稿件、栏目。姜很忙，他和杜小桃的联系很少，虽然相互加了 QQ号码，留了电话，但工作之外杜小桃从不主动联系姜，虽然她心里很渴望，但是姜的无声无息，让她保持着女人特有的矜持，她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轻浮的举动。

她依旧会她的老情人——京剧，也开始研究各个流派的传承与发展。在博客里写些闲言碎语，看似平静的日子掩盖着她内心的焦灼与渴望。

那天，快下班了，她正在网上看一篇写梅派的文章，突然看见 QQ上姜闪闪的头像，杜小桃的心一跳，可她并没有急于打开对话框，而是坚持把那篇文章看完。

姜说在做什么？杜小桃说在忙。忙什么？忙工作忙挣钱忙聊天。和谁聊天呢？网友呀。气我是吧。不敢，您是谁呀，我们小百姓哪敢。我怎么觉得话里有点醋味儿？有点干嘛，没见醋坛子倒了吗，醋味

儿大了去了。哈哈。姜发过来一个龇牙大笑的 QQ表情。

杜小桃见状不再理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盼着姜来，姜来了，自己又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究竟给谁看呢。

见杜小桃半天没反应，姜收住笑，问：想我了吗？杜小桃见了这话吓了一跳，慌忙关闭了对话框，做贼似的偷眼看看旁边的同事，好在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没人注意她，姜的对话框再闪她也不敢打开了，她不知道他还会发过来什么话。不打对话框，姜的短信却发了过来：你在干嘛呢，怎么不回答？

不想。杜小桃回。是不想回答还是不想我？姜问。不想你。明明知道她心里想他却故意

发问，杜小桃有些生气。下班了，杜主任还不走？同事跟她打着招呼。

这就走。杜小桃话虽这么说可就是不见动静。等人都走净了，她打开姜的对话框，见上面写着：我想你了。

杜小桃在上面敲了几个字：给我一个相信的理由。

姜的回话很快跳出来：是让我表白吗？那我就实话实说，这些天虽然没联系你，但一直关注着你，看你的博客，进一步地了解你，我这个人不是轻易表达感情的人，自从初次见面后，我发现你住在了我心里，我已经没有能力从我的心里赶走你，直到昨天晚上我梦到你，我才要求自己今天得对你说清楚我的感觉。

你周围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对我有感觉？

你以为我这个年龄在乎的是美貌吗？看姜弹出的这句话，杜小桃也觉得自己问的话有些蠢。

我在乎的是内涵，是像一本书一样吸引我读下去的女人。

读完呢，弃掉？

读不完，你这本书太厚重，即使哪一天读完了，我们的人生也到了终点。你知道吗，尽管你很能干，但你目光中带着一种忧郁，还有你博文的字里行间隐藏着一种孤独，这些不用心去看是看不出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杜小桃有些感动，目光就有些发潮。她把目光移向窗外，窗前一棵鲜红的月季开得正旺。她望着那月季泪不知不觉便流了下来。这个男人竟然一下把她看穿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这么用心地关注过她，她也没有关注过别人，没有真正爱过，不知道爱者和被爱者的滋味。即使和穆解放也如此，他们只相识了三个月就走进了婚姻，穆解放看上她的是年轻有才，她看上穆解放的是他的紫禁城的家，他们的婚姻存在着交易的筹码，没有爱可言。

自从搬进新房子，杜小桃便四处找工作，她不能让穆解放养着，如果她不工作，时间长了穆解放也会嫌她轻看他，像

她刚进门时他的家里人轻看她一样。她要独立，从人格到经济，这才是她在这个城市里立足的生存之本。可找个工作哪那么容易，尤其想找份不错的工作。碰了多次壁之后，杜小桃多了个心眼儿，她先找有认识人的单位，从杂志社报社入手，通过熟悉的编辑看哪家需要人。

或许是杜小桃命好，问了多家单位之后，她现在的这家报社当时的老社长录用了她。那社长也姓杜，是个爱才的人，当编辑把杜小桃带到他面前时，杜社长竟然记得她在他们报纸上发过的文章，因为欣赏她把她留了下来。杜小桃在报社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通联编辑做起，熬走了两任社长。如今在这家报社她是元老级，再没有人比她资格老。

十年，她如一只破茧之蝶，实现了人格的独立，也实现了经济的独立，从而在穆解放家站稳了脚跟。没有人再敢轻看她，穆家所有的人都开始仰视她，大事小情也要跟她商量，让她给拿主意，尤其是穆解放，对她的依赖就像一个孩子依赖母亲。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她出差去广州，回来的那晚穆解放抱着她大哭，说昨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她坐的飞机失踪了。醒来他觉得是个不祥之兆，以为她出了事，吓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就疯狂地打她的手机，因为在飞机上一直打不通，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她平安地进了家门他才放了心。他抱着杜小桃说：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呀？

那一次，杜小桃也哭了。虽然在与穆解放的婚姻中，她的心是寂寞的，甚至寂寞得有些灼痛，她也曾不甘心这种生活，向往琴瑟和谐，但是她清楚她和穆解放今生是注定棒打不散的鸳鸯，没有感情却有

亲情在维系，只能这么过。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没有孩子的原因在杜小桃，这点杜小桃有些自私，她不想跟一个没有爱情的男人生孩子。为了让自己充实起来，不让自己的青春时光在这种婚姻里白白耗掉，于是她学日语，学跳舞，学京剧，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学什么，反正只要学着她就充实她的心就会减少疼痛。

6

周末的湖广会馆热闹非凡，一个月没来，新票友又增加了不少。杜小桃刚一露面，张老头就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了？上周还给你留张票呢，你没来给别人了，今儿上不上？上，您没看我还带个搭档吗？杜小桃把姜介绍给张老头。张老头很高兴，问唱什么？《四

探母》吧。得，等着，我给你们说去。杜小桃和姜找了个座位坐下，服务生一会儿便把茶送了上来。票友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唱得相当不错，有的唱得很差，一看就是刚学的。杜小桃他们的《四

探母》排在倒数第三个，他们上场的时候掌声稀稀拉拉的，刚一亮嗓，尤其是姜一句唱罢，台下便一阵叫好声，唱完台下好声一片。下了台，就有一群女票友围住了姜，问他是不是专业，怎么唱得这么好，跟他索要电话，还说要跟他搭档。就差没举个本本让他来签名了，那热情像是粉丝遇到了多年崇拜的偶像。

这回你赶上明星了。从湖广出来，坐在车里杜小桃说，话里有些揶揄。

吃醋了。姜歪着头看着杜小桃。

杜小桃斜着眼有点撒娇地看着姜。

放心吧！姜拍拍杜小桃的头，笑了，拉过杜小桃的手，放在挂挡上，就那么握着她的手开着车子。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偶尔相望一眼，空气中迷漫着暧昧温馨的气息。

相互敞开心门之后，他们相爱了，爱得像春天漫山遍野怒放的杜鹃花，热烈灼人。

QQ上有了初次的情感交流之后，两个人心里便有了丝丝的牵挂与想念。杜小桃每天上班打开电脑，就会先登录 QQ。看见杜小桃上线，只要姜在电脑跟前，准会及时地蹦上来跟她说几句话。即使哪天姜不在单位，也会提前给杜小桃留言，或手机短信说一声。每天网上的见面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事情。

不知是什么原因杜小桃落下偏头疼的毛病，那天，姜在网上跟杜小桃聊天，杜小桃因为头疼敲字的速度就很慢。姜见她半天才回一句话，就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同时跟别人聊呢？

胡说，哪里有什么别人。

那怎么这么慢？

头疼。

怎么弄的？

老毛病了。

看过医生了吗？

看了不管用。

我认识个老中医哪天跟他给你要个方子。现在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缓解你的偏头疼。

什么办法快说。

你坐好，让我过去给你按摩，我按摩之后你就会好了。

说得好听，你飞过来呀？杜小桃没有

拒绝姜的奇想，反而激了一下姜。你要愿意我马上过去。过来干嘛，当众现眼？相识久了，杜

小桃和姜说话也有些诙谐。对呀，我就说我给杜主任治病来了，别人不会干涉。这时候杜小桃办公桌上电话响了。不说了，我接电话。

一周之后，姜打电话把杜小桃叫到报社外面，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熬好的中药。

这是什么？杜小桃一愣。治偏头疼的药呀。哦，谢谢你还想着，多少钱？跟我谈钱，见外了不是。姜瞪了杜小

桃一眼。那把方子给我吧，杜小桃不好意思再提钱。你先吃试试，管用的话我再去抓。姜不提方子的事，而是丢下这句话走了。

杜小桃抱着那袋子中药，看着姜远去的车子，感激着这个男人的细心，本以为姜只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当了真。

喝了姜送来的两个疗程的中药，杜小桃的偏头疼好了许多。一个月之后，姜再问起杜小桃的偏头疼时，杜小桃说真灵。

灵吧，说吧你还有什么毛病我都能

治。又不是你开的方子。那方子虽不是我开的，可是你心里的

毛病我能治。你怎么治？你得给我机会，不给机会治不了。美得你。杜小桃知道姜说的机会是指

什么，嘴上拒绝心里却十分地灼热。

日久天长，杜小桃对姜的爱也越来越深，姜魁梧俊朗的外表，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都吸引着她。尤其是姜和她之间有一种天然的默契。

偶尔静下来，她就会打开手机里的信息，看看姜发给她的仓央嘉措的那首小诗：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

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

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

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

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

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

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

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

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这诗杜小桃在当年写诗时就无数次地读过，但当姜再发过来时，杜小桃的心情与以往不同，她被这些诗句感动着，每次看心底里都柔情荡漾。

恋爱中的女人是美丽的温柔的，这话在杜小桃身上都应验了。杜小桃整天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弄得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是愉悦的。大家猜想杜小桃家里肯定有什么喜事了，要不然会成天这么高兴。猜归猜谁也盗不走杜小桃心中的秘密。这个秘密滋润着她，让她美丽动人的同时，也让她对人对事无比宽容大度。尤其对于穆

解放平日里的不良习惯，她不再生气，而是态度平和地督促他改掉。闲时杜小桃会情不自禁地哼唱京剧，《大唐贵妃》中的蝶恋是她最喜欢的：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迷，长恨一曲千古思。

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我分明见你飘飘欲仙展彩屏。切莫道，云海迢迢星河远，我盼相逢，金风玉露绕祥云。

啊！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我那无法倾诉的知音。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我那无法倾诉的恋人。

这些唱词反映了杜小桃缜密的心思，杜小桃的这些心思穆解放一点也不知情，他只把杜小桃的唱当成她对京剧的痴迷。

一个人的时候，杜小桃会允许姜把电话打过来，和姜说些缠缠绵绵的话。杜小桃说昨天她做了个梦，梦见姜和她在一片牡丹园中，还梦见一个很小很小不知男女的小孩。

姜说是你的身体想我了。臭美，我才不想你呢。真的不想吗？如果不想为什么会做这

样一个梦，杜小桃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姜在郊区有一套房子，这套房子平时没人去，只有休假的时候他才去。自从爱上杜小桃之后，他对房子做了重新装修布置，让杜小桃感觉像个家，在这个家里姜和杜小桃释放着彼此的思念与热爱。

“……诸葛亮在城楼把驾等，等候你到此谈哪谈谈心。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楼听我抚琴。”约会的时候姜有时会故意地唱起《空城计》里诸葛亮的这段唱。姜要抚的琴是杜小桃的身体，这琴温柔绵软与众不同。每当姜这样唱的时候杜小桃就故意地不让姜得逞，威风凛凛地唱一段《穆桂英挂帅》来对姜的《空城计》。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在杜小桃唱到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时，故意一脸严肃。在这严肃里，姜黯然一笑，立刻改口唱道：“长生殿前七月七，夜半无人私语时。好一似那浪子羞愧回故里，往日的荒唐你莫再提。你我的情缘谁能匹？两心之间有灵犀。”

杜小桃看姜唱起了《大唐贵妃》长生殿的一段，扑哧笑了，刚才穆桂英的神气也荡然无存，温柔地接道：“三郎他道出了悔改之意，君王的率真令人迷。梨花几度迎风泣，却看枝迁根未移。从今后破镜成圆璧……”

两个人这么一来，情就燃得更旺，琴也就抚得更缠绵，琴弦上跳跃的音符燃起的两团生命火焰就更加热烈，他们在这琴音里就更加如醉如痴。

楚霸王也是这么爱虞姬的吧。激情过后，杜小桃脑子里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怎么，把我当楚霸王了？姜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吸着烟。

你就是我的楚霸王。杜小桃抱紧了姜，无来由地落了泪，

姜一愣，随手放了烟，看着杜小桃的眼睛，你不会是让我和你一起去合一段《霸王别姬》吧。

那又怎么样？杜小桃任性地问。

呵，姜笑了。楚霸王可是花脸呀，我是老生，难道你是想让我画着花脸去唱老生不成。这家伙你可要为京剧界开先河。

去你的。杜小桃被姜的话逗笑了，举起拳头在他胸前轻轻打了一下。

曾经很多次杜小桃真的把姜当成了她的楚霸王，但她决不会和姜去演《霸王别姬》。她怕《霸王别姬》是她和姜最终的结局。每当想到她和姜有朝一日会分手，杜小桃的心就会有种隐隐的疼痛。

7

事出在杜小桃的手机上，那天杜小桃在洗澡，手机放在桌子上，姜的短信发过来，丁零零响了半天，穆解放喊了声小桃电话，正在洗澡的杜小桃没听见，穆解放就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穆解放是从来不看杜小桃手机的，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般的穆解放就拿起杜小桃的手机看了。或许正是因为穆解放从来不看杜小桃的手机，杜小桃才敢把她和姜的短信留着舍不得删除。这一看穆解放人整个傻了，手机里姜和杜小桃暧昧的短信一条一条地直戳穆解放的眼，穆解放气得把手机狠狠摔到地上。落在大红牡丹地毯上的手机又一次丁零零地响起来，穆解放捡起手机怒冲冲地走到卫生间门前愣了愣又折回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么依赖信任放任她自由的女人，竟会背叛他和别人瞎搞。他支持她学京剧竟支持出了第三者，干了十几年的保卫工作，竟连自己的家庭都保卫不了，恼怒中的穆解放不能容忍别人把他当傻子插足他的家庭，不能容忍杜小桃的

背叛，他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拿定了主意穆解放打开杜小桃的手机，以杜小桃的名义给姜回了一条短信，约姜第二天中午在湖广的楚园吃饭不见不散。姜很快回过来，说明天上午有事，但他会在中午前赶到楚园，让杜小桃先去。看着姜的短信，穆解放牙咬得咯嘣响，他把姜的电话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之后仰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杜小桃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穆解放已经没事人似的像往常一样边看电视边和杜小桃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两个人都上床的时候，穆解放在黑暗的掩护下在杜小桃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地发泄着怒火。

今天怎么了你，疯了？杜小桃几次被他弄疼了，想推开都没成功。

我就想要你。穆解放在黑暗中狠狠地说。

杜小桃感觉穆解放今天有些不对劲，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她的手机出卖了她。

第二天中午，穆解放早早地就来到楚园的一个单间等姜，差十分十二点的时候姜匆匆推开单间的门，看到穆解放他以为是走错房间了，正要退出去，穆解放说是姜荣一吧，姜一愣，是的也就随口说了出来。我约的就是你，穆解放说着趁姜不备抬起右腿，一脚踹在姜男人的命根处。姜一阵灼痛，大叫一声捂住两腿间蹲在地上，脸扭曲地变了形。欺人太甚！穆解放说完推开单间的门喊来服务员，说这客人病了，叫 120。说完看了一眼姜愤愤走出了楚园。

一连几天杜小桃都觉得穆解放不对劲，问也不说，总是一个人喝闷酒。杜小桃因为当时几天没有姜的消息，正心烦意乱，对穆解放的异常表现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一周以后警察来到家里，杜小桃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公安局经过调查确定了穆解放就是在楚园打人的人后，敲开了穆解放家房门把穆解放带走了。在警察向穆解放问话的时候，穆解放供认不讳，但当问到打人的原因时，穆解放竟撒了谎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说那天喝了酒是话不投机才动了手。知道穆解放把姜打了，杜小桃蒙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呆愣愣地看着穆解放被警察带走后，直到这时候杜小桃才知道穆解放的不对劲儿是为了什么。突来的变故，让杜小桃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一下子被击垮了，浑身像抽空了一样。难怪这些天姜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穆解放是怎么知道的呢？姜现在怎么样了？想起姜的伤杜小桃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失魂落魄地抓起衣服就往外走。她一定得去看看姜，不管他旁边有没有家人，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来到警察说的姜住的那家医院，推开姜的病房门，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正坐在姜的床边。杜小桃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个女人站起来问你找谁？我来看看他，杜小桃指指躺在床上的姜径直走到姜的跟前。姜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看到姜的样子杜小桃的心像刀剜似的疼。对不起，泪在杜小桃的眼角悄然滑落。姜不说话，面无表情却目光冷漠地看着杜小桃。两个人就那么彼此对视着，像经过了千年般的遥远。在这注视里一丝冰冷慢慢地浸入杜小桃的全身，杜小桃知道一切都将风流云散。

你就是那个打人的家属？一直站在旁边的胖女人终于看出点门道儿。你给我滚，把我们家老姜打成这样，你还有脸来，等着接法院传票吧。她气势汹汹地一

把扯起杜小桃就往外推。杜小桃在胖女人的手里像一只被宰的羔羊做着无效的挣扎。在胖女人和杜小桃拉扯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姜别过头闭上了眼睛。杜小桃被胖女人狠狠地推出门，一个趔趄显些栽在地上，她身子软软地靠在墙上，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一连几天，杜小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机关了，房门锁着。穆解放的家人知道消息后过来打听情况，她也没开门。杜小桃就那么锁着自己，与世隔绝。她一会儿想姜，想与姜的琴瑟和谐，想姜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的脸，她知道她与姜的恩爱虽然美好，但总会有分手的那一日，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分手。杜小桃把脸埋在手掌里，泪水洇湿了掌心。哭过许久，她又想起穆解放，想与穆解放的结合，想穆解放因为她与家人的不和，想十年的夫妻生活……

杜小桃被穆解放和姜两个人纠结着，无法释怀。痛苦不堪的杜小桃一反常态地反串起了程派《锁麟囊》中的一段唱词：

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不错，姜是杜小桃的兰因，是杜小桃的幸福。可是，杜小桃没想到她和姜兰花般美好的开始，得到的却是飞絮飘零的结果。

事情到这一步她谁也不怨，只怨自己。想明白了，她觉得她该做的是去看看穆解放，自始至终穆解放都没有说出打姜的真正原因，他把杜小桃保护了起来，这让杜小桃对穆解放怀有一种深深的愧疚。

收拾几件穆解放要换洗的衣服，杜小桃来到拘留所。几天没见穆解放胡子拉碴，憔悴了许多。见到穆解放的样子，杜小桃心里一阵隐疼，她对穆解放说都是我的错，事情该我来承担。

穆解放看着杜小桃，不接杜小桃的话。看着穆解放怨恨的目光，杜小桃很希望穆解放这个时候用更加狠毒的方式来对待她。但穆解放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

沉默了许久，杜小桃把衣服推给穆解放站起身，转身向房门处走去。

突然，穆解放大声说：你不就是喜欢唱京剧吗，我给你唱。说完穆解放放声唱了起来，虽不是字正腔圆，却也气宇轩昂，荡气回肠：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杜小桃猛地停住了脚步，《霸王别姬》像一把刀在杜小桃心尖上划过，杜小桃疼得闭了眼。穆解放什么时候学会的京剧？他是不会唱京剧的。杜小桃缓缓地转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穆解放虽恨却仍旧依恋的目光和一张带泪的脸。

泪水慢慢地在杜小桃脸上无声地滑过。那一刻杜小桃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