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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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迷雾

作家:星 竹

 

面,水鸟的叫声从芦苇的密处传来,声音

刘嫂是在天黑前被人强奸的。说强在平静的湖面上滑得老远,响亮而又剌奸是一点也不差的,但这要看刘嫂自己怎耳。刘嫂走到湖边,上了她的小船,小心么个说法了,她要说是,那就肯定是了,地向四周看看,便划着她的小船,神情不她要说不是,也就不是了。事情是发生在安地向苇荡里驶去。夏日的这个傍晚。那时太阳正在西下,红如今的村里,已经很少有人再使刘嫂红的一团,静静的湖面上有些蒸气样的东用的挂网了,挂网就像一种失传了的古老西在腾升,村里人和牛都在从田地里往家鱼具,是早该被丢弃的东西,现在根本捕走,远远望去,像是一幅画。按说这个时不住几条鱼,可刘嫂的日子,却只能靠着候,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种陈旧的做法来补救。她的生活真就如

可事情却发生了。一只过了时的挂网。这个时候,刘嫂走出村子,躲着村在她身后,太阳已经在西边天际上人,到湖里去摘挂网了。烤出一片火烧一样的云雾,夏日傍晚的落在她前面,傍晚的夕阳红了整个湖日总是退落得十分迟缓。从船上去看,是

明明亮亮地挂在苇稍上不动,湖里静悄悄的,炎热的水雾铺在水面上,让人眼前一片迷蒙。

这时湖里已经没有一只船,村人早都上岸了,这正是村人该做晚饭的时候。刘嫂却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在利用着这个空当儿下湖,她自然是有事,她是约了宝申到湖上见面的。可她今天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像有什么事情终会发生一样。

一下湖,她便有些慌乱,她匆匆地摆着木船,急急地向茂密的苇荡深处划去。宝申不知出来了没有,今天不要空等吧,她这样想。

今天刘嫂的心里确实有些紧张,如果这时她被村人看到,她的行为就会让人产生疑惑,因为这个时候不是下湖的时候。因此,她不时地回过头去,向身后张望一下,看有没有人。然而湖上始终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刘嫂自己的桨声撞击着水面,四周的宁静显出无边的寂寥,湖面比白天更加宽阔无际,充满神秘。让人感觉像在梦里一样不真。

刘嫂与宝申的会面,先是在村里,后来因为俩人的事情败露,不得不搬到了湖上,这当然很不方便,担惊受怕是免不了的。刘嫂的生活里充满了这种无奈和麻烦。她经常为此而深深地感到不安和恐惧。

傍晚的芦苇丛,是一个相当隐避又安全的地方,钻到里面,就像钻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大房子,高高的苇丛会把任何物体都遮掩得结结实实,不露一丝痕迹。夏日的芦苇本是一片青绿,这会儿却借了火红的夕阳变得一片金黄,倒是十分的动人好看。

然而刘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在这个傍晚会有不测发生,生活也从此变了模样。她将是另外一个刘嫂,而不再是现在的刘嫂。

正像刘嫂难以预料那些生活中的不测

一样,这会儿,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的防备。

此时湖面上静得过于肃穆,远近没有一点声音,一切就像死了一样。这使刘嫂一阵莫名的担心,她担心今天宝申不来。近来宝申的态度让她琢磨不透,她感到宝申开始对她躲躲闪闪。这是不好的征兆,刘嫂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刻,刘嫂不断地向宝申来的方向望去,由于今年雨水的偏多,春天时候就开始落了暴雨,湖水猛涨,水面也就很大,一片片茂密的苇帘,挡住了宝申来的方向,使她望不到太远,这让她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空旷。这一阶段,她总是在傍晚的时候下湖,村人已经看到过她两次,由此的猜疑分明地挂在村人的脸上,每次她都说是去摘挂网,村人信不信她就不知道了。随它去吧!艰难中的刘嫂实在已经顾不得这些。

 

要说刘嫂和宝申第一次在湖里会面,纯属是一种巧合,那次刘嫂真的是去摘那片挂网,正是傍晚的时候,她没想到宝申的船被缠在苇根上了,他们为此在湖里相遇,又一直耽搁到了傍晚。于是他们很意外地发现了傍晚的苇荡里原来是这样的安全寂静。村里的不便使他们从此把相见搬到了湖上。傍晚的苇荡躲开了一世的喧闹,他们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包括可以尽情地去做那个事情。

事实上,只有像刘嫂和宝申这样偷情中的男女才会喜欢这种地方,否则谁会在傍晚钻到闷热的苇荡里。

刘嫂的男人是因为吃了变质的湖虾,在三年前中毒死去的,死得非常突然。此后的刘嫂便与宝申有了自自然然的来往。

刘嫂的破船是宝申帮助修补上的。春天的时候,村人在刘嫂家的菜园里,也常看到宝申在那里翻地,因为宝申离得刘嫂家很近,他又是个男人。起初人们对这一切并未过分地理会。

只是有一次,宝申的女人来向刘嫂借锄时,却在刘嫂的家里遇到了神色慌张的宝申。宝申的女人开始并没有多想,她只是来借锄。是宝申的慌张意外地告诉了女人,他和刘嫂有事。可怕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

那一次真是相当的危险,宝申刚刚和刘嫂做完那个事。但宝申的女人还是看出了破绽。她的不动声色,是为了日后抓住实质性的问题。于是她于暗下开始了捉奸,并在不久成功地把宝申堵在了刘嫂的屋里。那一次是白天,小心的刘嫂把院门插得死死的已经说明了一切。

于是,刘嫂和宝申的事情在村庄上败露了,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俩的事情。

那一次宝申的女人和宝申狠狠地打了一架,宝申反而想要与自己的女人彻底断离。只是刘嫂不大相信宝申真能与他的女人断离。她在细细琢磨了事情之后,觉得宝申没有那么坚定。而作为一个寡女,她实在是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她。是她的生活太艰难,而不得不时时去求人,她和宝申的关系其实就是这样开始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发展到了这一步。

在后来的日子里,宝申与自己女人要断离的想法果然没有成功。他和刘嫂的行为反而受到了限制。村上人的目光就像绳索,总是跟着宝申的身影,义务地为宝申的女人看守着。刘嫂也成了村里的烂女人!

无奈之中,他们选择了湖里的这片苇塘,这自然也就更多了一些心理的负担。他们都感到了是在做贼,被什么东西压迫着。只有到了苇塘里,他们的心情才能暂

时地平和下来,但也只是暂时。

这会儿,傍晚的苇塘里反而荡动着一阵阵的清凉,苇秆的气味以及鱼虾的腥气,顺风在芦苇的缝隙中穿行,时浓时淡,凉意扑满全身。让人感到这是另一个世界。刘嫂常想,如果她的家一直是在苇荡里该多好。可惜不是,也不可能是!

此刻,太阳依然贴在苇叶上燃烧,四下一片火红。刘嫂穿了一件碎花短衫,短衫已经薄如蝉翼,洗得发白。从这上面,便可以看出刘嫂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不易。她也是个曾经向往美好生活的女人,可惜现实的沉重却让她越来越减少了那些梦想。

刘嫂的船尾,明显地放着一只虾篓,她要让可能遇到的村人知道,她是去摘挂网。由此可见,如今她是怎样的不轻松。这就更加重了她的艰难和不易。

这时她已把船完全地划到了芦苇荡里,她感到一丝少有的凉意迎面扑来。刘嫂今天很是反常,到了苇荡里,她的心情非但没有像往日那样平静下来,反而更多了一些紧张,这是由于宝申近来对她若明若暗的态度。她不知道今天她是否又要空等。

刘嫂放下桨,让船贴在一丛芦苇的秆上,她知道,这一刻她会等得很焦心,于是她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动静。起风了,风吹苇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由远而近,无比均匀。刘嫂突然有些瞌睡。这是她的神经过于疲惫。

她坐在船上,就真的瞌睡了下去。幻觉中,她听到了苇荡的侧面传出摆桨的响动,她猛地睁开眼睛,顿时惊慌起来,船下的水波在动,一圈圈地从那边扩展到这边。这说明真是有人来了。

刘嫂慌忙地抓起一片挂网投到水里,然后她瞪大眼睛,从芦苇的缝隙里向那边死瞧。茂密的芦苇挡住了她的视线。但她

知道这不是宝申,宝申的船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这会是谁呢?刘嫂的心猛然地提了起来。她最怕这个时候撞到下湖的人,那样她该说什么呢。汗水从她的脸上淌下来。

刘嫂急速地转着脑筋,现在她只有两种做法,一种就是赶紧划出苇荡走掉,一种就是在这里死等宝申。她有些进退两难。

她更担心,苇荡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这个想法让她僵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太阳在苇子上落下一节,贴在了苇稍的下部,但却依然火红。

刘嫂真是没有办法。她突然厌恶起了眼下的生活。她这样提心吊胆地做人有什么意思?她是为了什么?她像是和自己赌气,突然摆起桨,索性向那边划了过去。就叫人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在下挂网,何苦躲躲藏藏呢!

刘嫂实在是反感自己的这种小心谨慎和过于复杂的生活。她已经被这种生活压得喘不过来气,她把船划了过去,心想,干嘛老是让人猜疑呢!谁爱说啥就说啥好了。反正她也是烂女人!

当船头拨开一片浓浓密密的芦苇时,刘嫂却是万分地后悔,她像手中的木桨一样,浑身发沉。眼前果然有一条船,船上那个取网钩的人,却是刘嫂最讨厌的村人闫三毛。刘嫂再想掉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船已经划到了闫三毛的船跟前,况且,这里的芦苇过于浓密了些,水道上只能容下一条船。

闫三毛看到突然出现的刘嫂,猛地愣怔了一下,他立刻意识到,在刘嫂的船后,还应该有宝申的船才对。他向刘嫂的身后望去,可他没有看到宝申,就是刘嫂一个人。于是他立刻就笑了一下,眼里闪出金属色的光,像是捕住了一条鱼。

闫三毛看看苇塘那边的太阳,这时苇塘里一片寂静,苇塘离岸边很远,连村庄的影子都看不到。闫三毛丢了手里的网

钩,一下抓住了刘嫂的船。他突然就想占占刘嫂的便宜。两条船碰到一起时,发出了沉闷的嘭嘭声。震响整个湖面。

刘嫂这才像是醒了过来,她握紧了手中的木桨:“滚开!”她骂道,心里却抖个不停。

“送到网里的鱼,还不许我闻闻腥!”闫三毛不怀好意地笑着,心里想的什么全都摆在脸上。闫三毛是村里唯一的光棍。闫三毛见了女人就是这副嘴脸,他敢在没人的时候,拎上几条鱼送到村里那些寡妇家的门上,你稍对他有点笑脸,他就动手动脚。在刘嫂与宝申相好之前,他就摸过刘嫂的身子。那是一次夜晚,他翻墙跳进刘嫂的院子,没把刘嫂吓死。他进去就一把抱住了刘嫂,动手就解刘嫂的裤子,什么都摸到了。刘嫂从惊恐中醒过来后,一脚踢在他的裆下,又抄起菜刀,闫三毛才跑掉。

后来闫三毛再遇到刘嫂时,手就故意捂着裤裆儿,说刘嫂你踢坏了我的部件,要刘嫂赔他。

然而刘嫂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她的心里只有宝申。刘嫂是认认真真的对待着这种事情的。宝申和他的女人这些年一直不好。在刘嫂死了男人之后,他们便闹了无数次。有时像暴风雨一样猛烈,打得满街闲话。这责任也就不在刘嫂了,是他们本来就不和。刘嫂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宝申。并没有对他有任何要求。

是宝申每次都发誓,他会和自己的女人断离。

而先前的宝申也完全拿刘嫂当了自己的女人,每次见面他总是相当地急切,并总像强奸犯一样,把刘嫂按倒在床上。现在却淡薄了许多。

这一刻,风像是突然地止住了,苇荡

里奇静无比。被太阳暴晒后的湖水有一股浓腥气,这让刘嫂有些憋闷。

闫三毛抓住船帮的手始终不放,嘻嘻笑着。刘嫂的船尾已经顶到了后面的芦根上,她没有了退路。

闫三毛有些受不住了,他觉得这个机会就像梦一样美妙,他应该放大胆子,想怎样就怎样!闫三毛始终把刘嫂当做一个烂女人。他确信她和宝申早做过了那种事了。兴许刘嫂还和村长也做过。这是闫三毛的判断。

刘嫂的脸色苍白起来: “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刘嫂的声音真的是在喊叫了。她的船已经被闫三毛挤到了苇丛里。芦苇像墙,高高地遮掩着外面的世界。闫三毛随时都会跳到她的船上。

“你叫吧,我就爱听女人叫。”闫三毛好像什么也不怕。

刘嫂颤了颤。她猛然灵醒到叫喊是没有用的:“你放手!”她尖出一嗓,同时更紧地握住了木桨。

闫三毛并不当事:“咱就来一回,来一回谁可知道呢!”他说。身子已经探过来,是随时准备要翻到刘嫂的船上。

刘嫂的心咚咚跳着:“挨刀的,看你敢过来!”刘嫂挥着木桨,是随时劈下去的动作。

闫三毛突然不笑了:“我看宝申不会跟你,他也是玩,我也是玩,咋就不行。你叫吧。叫累了我再过去。”这话剌痛了刘嫂,她抬眼向远处望去,是看宝申怎么还不来。阳光把润红的浮云搁在水里,水面暗下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闫三毛突然一跃而起,麻利地翻到了刘嫂的船上,一只手抓住了刘嫂的衣褂,刘嫂里面的两个奶子露了出来。

刘嫂叫了一声,把木桨打在闫三毛的头上,闫三毛没有准备,一屁股落到了水

里。刘嫂又抓起锚钩,锚钩在太阳的金辉里闪闪发光,她对着闫三毛的脑袋,随时都会甩下去。闫三毛这才看清,刘嫂是想和他拼命的架势。他紧忙向后游了两下,退出锚钩可能甩到的地方。他吃力地爬到自家的船上:“你等着,看我不抓到你和宝申。”闫三毛落汤鸡般的模样。他收起网钩:“臭娘们儿!”他骂着,摆着自己的船划出了苇荡。

苇荡里突然又变得一片死静。太阳滑到了苇子的腰秆上,反把湖面上铺了更浓的一层金箔。

 

刘嫂迟疑地把船荡出苇丛,她的脸上仍是挂着厚厚的惊白。她向四周望望,闫三毛已没有了踪影。她突然就恨起宝申来。如果宝申不是这么迟地还没到湖上,刚才也就不会有闫三毛的事情。往常,都是宝申先到湖上等她,是怕傍晚的湖上有什么意外。这两年湖上总是很乱,女人被人强奸的事已经发生过几次,因此宝申总不放心。总要提前赶到湖里等她。

可现在的事情越来越反了过来,宝申总是迟到,甚至让刘嫂单独地等到天黑。

宝申总说他的女人现在看得他太紧,真的没有机会。刘嫂无法判断这是真是假。她只有忍下,因为她还要靠着宝申给她办事情。刘嫂的日子里总有那样多的不好办,独自一人的生活使她滑向困境。她要料理菜园,要像男人们一样下湖捕鱼。而她最想要的,就是在湖边上拥有一块池子来养虾,这样她的生活大体才能彻底地被改变。但办虾池的事情要村长特批,还要乡里人同意。她却没有钱,要是能像有关系的村人那样,弄到一笔贷款也行,然而她什么也不行。

刘嫂菜园边上的那口水井也是问题,早该掏沙了,今年春天便开始不爱出水,于是影响了她菜园的收成,也就又影响了她的生活。这一大堆的问题,对于村上人都不算问题,但到了刘嫂这边,就都成了大问题。

这几天,关于办虾池的想法,在刘嫂的心里变得异常强烈起来,只有办个虾池,她的生活才会有所改变。她要找宝申商量这个事,村子里许多人家都是靠了办虾池才富了起来。刘嫂和富起来的村人两下比较,心里就更加惶恐。刘嫂是很想让宝申到乡里找找他的叔叔,看一看能不能贷下一笔款子,她要和宝申商量,怎样绕过宝申的女人,又能在乡里说上话。这是细节。刘嫂和宝申的事情,很有可能在这样的细节上受挫。因此她想细细地商量一下。

刘嫂真是麻烦,她永远似乎都是这样的麻烦。

宝申自然知道刘嫂想办一个虾池,但在宝申看来,办一个虾池,并不像刘嫂想得那样简单。

而刘嫂自从孤家寡女之后,她的事情反而更加难办。村上的女人们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防着她,男人们为她做一点事情,都会惹来一堆的闲话,谁还敢沾她呢,沾了她又怎么说得清楚呢。而刘嫂不光只是情感上需要一个宝申,她还有一堆生活上的具体内容要一一地解决,这使暗中与她来往着的宝申,也常常感到十分的困难。就连许多能为刘嫂办的事情,也因为村人的指责而使宝申无法办到。

对于宝申的难处,刘嫂是都能感觉到的,这使她心里常常掠过一种可怕的念头──她早晚要被这种生活逼迫得发疯,成为邻村的那个陈寡妇,到最后跟谁都乱来。刘嫂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打颤。

陈寡妇才是烂女人,她谁都敢跟,家里

地里都敢给男人脱裤,靠了这个陈寡妇的生活才好起来。据说现在的陈寡妇什么也不计较,就像公开地卖娼一样。但陈寡妇却活得快乐,要啥有啥,不再像她这样艰难。

难道她也要像陈寡妇那样生活不成?这想法像一股透心的冰凉顿时漫过了刘嫂的全身,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急急地向远处望去,是在望宝申。傍晚的太阳已经很快地滑落到了湖面上,夕阳被粗壮的芦苇一根根紧紧地夹住,光芒四射。水面上还是没有宝申的船。她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怕宝申的女人在宝申出门的那一瞬,疑心他的行为而把他拦住,要是这样,刘嫂今天就又要空等。

这一段日子,宝申的女人时常跟踪宝申,暗里总想捉住他们的把柄,这就限制了宝申的出入。

刘嫂再次把船划进苇荡。她想总要再等一等。

苇荡里开始迷茫起来,四周的湖水已经变成了暗红,苇丛的叶子又被风哗哗吹了起来。她真怕这个时候再有人来,她知道她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挂网。她伏下身,以便从苇丛的缝隙中看得更远一些。

刘嫂的这种等待如同煎熬,使她感到万分的疲惫。这时暗淡的夕阳开始显出了几分疲弱。刘嫂有些失望,她想,宝申大概不会再来了,近来刘嫂已经不只一次这样空等了,就连村人也觉出,她和宝申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于是便有人给她说了小北村的刘田和王庄的那个瘸子。一个比她大了八岁,一个比她小三岁,但刘嫂都没有看中。宝申像一道墙,挡住了刘嫂心里的视线。

 

刘嫂的古板和认真,使她越来越深地走向生活的窘迫。她对眼下的处境其实

已经失去了一个怎么办。村长何大见到她时,总是立住脚,不怀好意地对她嬉笑,嘴上总要说些脏话,并告诉她,只要她像对宝申那样对待他,她的事情就会好办。

村长的话让刘嫂的心里打颤。但她要找宝申来解决的问题,对于村长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宝申要是村长该有多好,刘嫂常常这样想。然而宝申不是村长。村长能办的事情宝申无法办到。

刘嫂终于看到了暮色之中宝申的那条小船,小船在黑暗的湖水里像一块木炭。这又是在刘嫂以为他不会再来的时候来了。

宝申把船划到近前,尽量利用高高的芦苇把船遮住。他神色慌张地向四下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好像苇丛里会藏着什么鬼怪。近来的宝申总是这样疑神疑鬼,比刘嫂还要多疑紧张。

刘嫂在他的影响下,也再一次向四下望去,湖水一片死静,于傍晚的暮色中,像一块偌大的深色玻璃,除此,连一只鸟也没有。宝申的慌张再一次破坏了刘嫂的情绪,使刘嫂感到,现在的宝申是多么害怕他们在一起时被人撞见。而当初的宝申可不是这样。这使刘嫂突然预感到他们的关系真的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这感觉陡然间让刘嫂一阵扎心的疼痛。

刘嫂的脸上像僵死了一样,一阵难看。

宝申观察到了,他愣了一下: “你看,我是怕我的女人跟来,现在她像是中了魔,整天神经兮兮的。”宝申说。

刘嫂判断着宝申的话是真是假,她不大相信,是现在已经不信了这些。夕阳紧紧地贴住了湖面,刘嫂以为宝申会过到她的船上,可今天的宝申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他坐在自己的船上不动。

刘嫂有些泄气,她发现宝申又是刚来就要走的意思。她真想和宝申吵几句。但

她想到她需要的是虾池,而不是赌气。她缓一缓说:“我听说现在办虾池可以去贷款,我想托你叔叔和镇里说说……”

宝申像是笑了一下,他的脸转向落日那边,这让刘嫂看不清他的表情:“到时我去试试。”宝申说得漫不经心,明显地只是一种应付。

刘嫂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知道,办虾池对她有多么重要。然而宝申还是心神不定的样子,并不大关心她的事情。

今天我老是感觉不好,早上一出门就丢了钱,不会出什么事吧。宝申说,然后又心神不定地向四外望去,好像那边有什么动静。

刘嫂也向那边看了一眼,太阳软塌塌的,刘嫂突然觉得没有意思,现在和宝申的来往是这样让她琢磨不透。刘嫂下意识地摆了一下桨,像是要调过头就走的意思。她的脸色硬得像石头。

宝申愣怔了一下,他身后的苇叶发出淡薄的一声脆响。刘嫂和他都不约而同地扭脸望过去,是一根芦苇拖着黄叶子落到了水里。等那根苇秆落定,宝申突然明白过来,他今天是过于冷淡了刘嫂,于是,他翻到了刘嫂的船上,生硬地抱了刘嫂一下,说,要做就快一点?说着他就把刘嫂摁倒在了船上。

木船颤了起来。宝申在急急忙忙地解裤儿,他想刘嫂一定是想干这个事,并一下抓住了她的奶子。刘嫂没有动,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去迎合宝申。

宝申这才发现刘嫂并不想做那件事。宝申愣了一愣,就又系上了裤子,说:“虾池的事,我抽空儿再想想主意,和我叔去说怕是不行,我女人一定会知道。又要和我打。”

刘嫂低下头,没有吱声。她的奶子还

露在外边,她去系扣。

“虾池的事不是小事。”宝申又强调了一下。但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厌烦。说完他又向西边望去,太阳暗得模糊。

刘嫂知道,宝申并不够认真,而且他今天比哪天都急着要走,刘嫂突然看出宝申暗里已经开始在躲她。

“你要有事,你就先走吧。”刘嫂说。

宝申明明地感觉到了刘嫂的不满,却装作没有看出来的样子说:“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我确实有事。”说完他便划起桨,迅速地钻进一片芦苇,像被释放了一样,跑得非快。

刘嫂看着宝申的船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芦苇里,她的心上一阵慌落。汹涌的泪水,已经涌到了她的脸上,像是没有料到地受到了打击。现在的宝申越来越不对头了。她突然感到恐惧,因为她感到事情已经是结束的时候了,她害怕自己的认真害了自己。她真想好好地哭一哭。

她却叹了一声,想,不如就和宝申算了。这叫什么事,不如实际地去找一个男人,那怕是胡乱地找上一个。

湖面上的阳光开始把湖水舔得红黑,像是烘烤着什么。刘嫂呆愣了一阵,这一阵在她的感觉里是那么漫长。然而她想,现在她划出苇荡大概没有危险。宝申一准已经走远了。这样的前后细节,刘嫂都要在下意识里记住,不然就会有麻烦。

这使刘嫂感到压力,其实她自己也常常觉得麻烦:“真是没有意思!”她对自己说,一滴泪珠落在她的脸上。她开始往苇荡的外边摆桨。水面上的凉风让她一阵哆嗦。她一路想着虾池、水井等问题到底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她的生活何时才会转变。船靠近岸边的时候,一村的高大瓦房使刘嫂更感到自己的不幸。如今村人的生

活谁还会像她这样如此地艰难呢。

刘嫂的船绕过岸边的一片苇子就靠了岸。这时她突然看到立在岸边上的村长。刘嫂一惊,木木地愣在船上。

 

“天都黑了还下湖? ”村长何大笑着。他身后的太阳已经落去,暮色苍茫,黑乎乎一片。

村长说着从岸上走过来,站在刘嫂的船边上。

刘嫂一阵慌乱。

村长何大又往前走一步,眨着眼道:“我看到宝申也刚上来。”说罢嘿嘿地笑了,那意思很是分明。

“我去摘挂网。”刘嫂慌慌地说。

村长向湖上望了一眼,他不相信刘嫂是去摘挂网。但他并不揭穿刘嫂。村长何大又向左右望望,天真的黑了下来,远近一片奇静。

刘嫂从船上站起身,是向岸上迈腿,她想赶紧躲过村长。她心里怕得很,突突地跳个不停。

村长何大却挡在船头,一只鞋子都踩进了水里。这让刘嫂感到惊惧。“跟了宝申就不能再跟别人?跟我来一次怎样,我的家伙好使哩,不信你也试试?”村长何大放大了声音,故意一嘴的脏话。

“躲开!”刘嫂吼了一嗓。声音抖颤得不行。

村长不动,坚挺地站在船前,根本不在乎刘嫂怎样,像是把刘嫂完全看透。刘嫂无法上岸,一时不知怎好。

“就不能跟我一次?”村长的声音柔和了起来。但在刘嫂听来更加可怕。黑暗像水,把刘嫂完全淹没,她感到自己没有

一点力气。

村长却喜欢这样的黑,这样的暗色才最好。村长站在黑里,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会儿他确实看透了一切,他甚至知道刘嫂不会怎样。他一直把刘嫂当成烂女人,甚至真是谁都可以:“你看那边是谁?”村长指了一下湖面。刘嫂向身后望去。村长却一脚迈上了她的船。

刘嫂还没转身,村长便一把把她摁倒在了船里。

村长的一张臭嘴,立刻贴在了刘嫂的脸上。

刘嫂想叫,可她没有,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村长的力气太大了,她动弹不得。

黑暗包围了一切,岸边浓重的鱼腥味儿在空气里漫着。这正是村人吃晚饭的时候,湖边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刘嫂感觉像在梦里。她梦到过村长这样,因为村长平日总是用那种目光盯她。村长的一只手迅速地伸进刘嫂的裤腰。刘嫂好像忘了反抗,小船晃荡着,给人一种瞌睡之前的感觉。

“我知道你想办个虾池,明天我就批你一个虾池。”村长这样说时,已经拉下了刘嫂的裤子,一只大手从上摸到下。

也许是办虾池说中了刘嫂的要害,也许是能办虾池,就还能办别的,也许是宝申对她的冷淡,或许都不是,只是刘嫂生活得太难。刘嫂因生活的太难而没有反抗。谁知道呢。这会儿的刘嫂极为复杂,这会儿的刘嫂脑子里却又是一片空白。

村长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裤儿。现在村长什么都得到了,这么轻松连他也没有想到。村长心想,她真是个烂女人,原来早就可以。她什么都愿意,村长干得很痛快,很满意,只是后悔没有早点下手。

泪水如一张破网,横七竖八地挂在刘嫂的脸上。

村长这才看出刘嫂并不愿意: “妈的,我的家伙一点也不比宝申小子差!”村长吐着脏话,像是在与宝申比试着啥。

刘嫂不理他,任他来去。

村长何大终于站了起来,满意地乐着。回头向村上扫了一眼,天太黑,啥也看不到。村长没忘了要给刘嫂说说代价的事,他对女人都是这样:“只要你说一句,老杨家刚批下的虾池先济你,我再给他想办法。寡女优先。”村长又像个村长了。

村长说完大步走了,又回头甩一句:“有事找我!能办的都办!”

刘嫂还躺在船上没动,她觉得异样,无法想象自己,像是弄不清自己这般究竟倒是怎么回事。四周只有一片茫茫的黑,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刘嫂像是被黑色紧紧地包裹着,身子重得像块石头。

她突然爬起来,对着浓浓的黑里疯了一般大喊:“我还要修水井,还要翻房子,还要一条好船,王八蛋你听到没有!”骂后,刘嫂终于软在船上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村长早没了影子。涨潮了,湖水拍打着堤岸,拍打着船身,哗哗地满世界响。

那之后,村人常看到村长大摇大摆地跨进刘嫂的家,没有谁敢说啥。村长不是宝申,谁也不想惹他,再说这一定是刘嫂乐意,她一个寡女,谁管得了这事。

刘嫂的生活确实好了起来,她先是有了虾池,后又有了更大的菜园。人们说刘嫂烂呢,连宝申也说刘嫂是个烂货。

刘嫂在村人面前,总是挺直了脖子,像是不屑一顾,而在暗里,她也流尽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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