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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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黑色烫金的本子

作家:张 爽
        我的老家是河北,当年河北的作家铁凝无疑成了我最初的偶像,铁凝比我大一轮还多,那时就想,我总有一天要超过铁凝,当时的我目标远大,心气极高。然而生活的波折与动荡是小小的我无从把握的,命运的小舟在一九八七年把我摆渡到一个叫平谷的京郊小县。命运诡谲多变,理想却生生不息,铁凝显然已成了让人仰止的高山,不要说超过,赶都赶不上了,然而当作家的念头却愈发强劲了。
        我到平谷后认识了两个文化馆的文学辅导老师,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份是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的前身),他给我看了那个小黑本子,我不免既羡又敬,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这个称呼在我心中也是既堂皇又巍然。从此,我心中又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有一天也弄个这样的会员当当。
        到一九九五年,我的这个想法尤其强烈。已经到了寝食难安、夜不成寐的程度,当时我自视甚高,因为发表了几十万字,还在一家日报开了小小专栏,一颗心虚荣得成了个气球状,极想得到认可。因为在外面经常会被人问到是否是北京作家协会成员的问题,这让我惭愧不安。当年秋天,我和平谷的另外两名朋友一起申请加入作家协会,转年春,那两位朋友顺利地被批准加入了而我却被告知未被批准,这在我心中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当时我发表的作品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两位朋友,为什么他们会成为作家而我却不行?作协批准会员的标准又是什么?我第一次对北京作家协会的准入门槛起了怀疑,并积郁于心,久久难平。(后来才知道,那两位朋友是因为组织文学社而以组织的名义加入的。)
        一九九七年,我去河北三河拜会正在那里实施文艺绿化工程的著名作家浩然先生(他当时任北京作家协会主席)。浩然先生在了解了我的一些创作情况后,就问我是不是北京作家协会会员。我说不是,说申请过,但没被批准。记得当时我还赌气地说:一个作家为什么要被一个组织去承认?是不是作家协会会员又怎么样呢?浩然并没为我的狂妄而牵怪于我。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个名誉对别人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一个真心实意搞创作的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你这种农村出来的作者,写作很不容易,能得到社会的承认更不容易。他还举了自己的例子,说自己就是在叶圣陶和巴人先生等名家的举荐下加入的中国作家协会。他说,你加入了作家协会组织,你在创作上就会更自觉,更有动力,从而为以后成为一名既被社会承认也能为社会做点贡献的作家打下基础。浩然先生的一席话让我重新点燃了加入北京作家协会的热情之火。但因为自尊心作祟,顾虑再次被拒绝,我的入会申请直到第二年的正月才寄过去。结果在那一年的理事会上的新会员讨论名单上,自然就没有我的名字。浩然在那次会上,为我说了句过头的话,老人当时正在病中,情绪容易激动。北京作协的理事和作家们也理解一个文学老人为帮助一个农村作者实现理想的迫切心情,他们为我破了例,我也成为北京作家协会历史上的特例之一。
        记得当天,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这条消息后,我流下了眼泪。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惭愧。后来,当我去作协缴纳会费时,我看到了那个属于我的黑色烫金的本子,那上面醒目的几个字是:北京作家协会。我一下被一种庄重感和庄严感笼罩了。以至于拿着它的手都小心翼翼起来,唯恐不慎会把那几个字给碰坏了。记得当时北京作协的王庆泉老师对我开玩笑,说张爽,你看,你的编号多好,是998,多吉利。我也开心地笑了。
        成为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十余年了,很多熟悉的人都换过了会员证的本皮子,我知道他们使用率高,作协会员的证件一直揣在身上,那是他们的骄傲和资本。我羡慕并嫉妒他们。而我的会员证却一直珍藏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从不敢轻易带在身上。但我会经常性地拿出来看看它。写这篇文字时,这个小小的本子,就陪伴在我的身边,里面有一个叫张爽的傻小子的照片,他自尊而拘谨地抿着嘴唇,但还是难以掩饰住内心汹涌的激动之情。我合上本子,发现黑色塑料的封面依然如新,烫金的北京作家协会几个字依然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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