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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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西城

作家:侯錱
        我上小学以前,家住在宣武门外香炉营5条。每天早上六点多钟, “奶奶”(我母亲的养母)和保姆一起招呼我们兄妹3人起床、穿衣、洗漱。大约7点钟左右,我们会被同一辆儿童车接去上学。这种儿童车现在早就没有了,那是一种三个轮子上面驮着一个木头小房子的人力车,专门用来接送上小学或幼儿园的小朋友。我们之所以同车而行,是因为我们兄妹就读在宣武门里的同一所学校——石驸马二小。这所学校就在现在的新文化街,著名的北京女八中(鲁迅中学)西侧,是由北洋时期的总理大臣熊希龄(1870—1937)私人创建的。校址原是清代的克勤郡王府,据说是清顺治年间由明代的石驸马府扩建而成的,到了民国时期它已转手成为熊希龄先生的私产了。这所学校的特殊之处:前院儿是小学,后院儿是幼儿园。那时,我上幼儿园;我的两个哥哥——侯耀华、侯耀文上小学。在我们就读的20世纪50年代,学校的门口还保留着王府的规制,矗立着两个大石狮子和上马石,两扇红色油漆的大门上有拳头大小的铜质门钉,位置较低的那些,被我们这群出来进去喜欢用手抚摸它们的孩子摩挲得锃亮,多少显示出这座建筑的威严与神秘。
        到现在我还保留着一个用普通白布做的围嘴,围嘴是当时幼儿园的统一着装,领口处用红线绣着“石驸马幼稚园”几个字,右下角有个圆形小兜,是用来装手绢的,兜口处也用红线绣着字,那是我上幼儿园时的名字——侯真真。记忆中,幼儿园的设备十分完善,木质的地板、钢琴、各种大型积木、攀登架……应有尽有。师资力量也很雄厚,类似于现在的寄宿学校。我的老师(那里一律都叫老师,不叫阿姨)当中,一位李姓和一位熊姓的就住在学校东侧的跨院子里,她们二位都是熊希龄先生的亲戚。我成为牙科医生以后,还给熊老师看过一次牙,那时,她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
        每天傍晚,大约五六点我们放学回家,大多数的时候,父亲都不在家,那是他出去工作—— 演出的时间。九点半左右, 大人就开始催促我们上床睡觉了。而父亲到家的时间总得在十点以后。这时,母亲就会为他准备好丰盛的晚餐。建国初期,我家常有来京学习的解放军战士, 他们有的在北京没有亲戚,就只能暂住在我家的西厢房里。父亲酒足饭饱之后, 夜课就要正式开始了。我家的这种作息时间,一直延续到上世纪80年代(“文革”期间除外),我家搬到木樨地的楼房里。有一回,隔壁的邻居笑着对我说:“昨天夜里我起床上厕所,听见你们家炒勺还响呢!”
        然而有一点,我父亲不论多忙多累,他都会抽空为我的三个哥哥去开家长会。不幸的是,家长会后发生的事,却让我的三个哥哥从此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先说我大哥——耀中,他自幼是一个活泼好动,偶尔还会和同学舞弄一下拳脚的孩子。听了学校的反映,父亲一想,不行!得把他送到部队的大熔炉去锻炼一下,都说百炼成钢么。就这么着,我大哥16岁就被父亲送到海南岛战线文工团当文艺兵去了,一去就是11年,文革中受父亲的牵连,被隔离关押整整三年,直到“四人帮”倒台才获平反。大哥刚入伍那会儿,简直就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父亲逢人便说:“我们家是军属!”再说我二哥——耀华,本来功课不错,胳膊上挎着两道杠(少先队中队长),自己努力,考上了北京八中。不巧,1960年,印尼排华,他所在的学校分来了一大批华侨子弟,用当时的话说,他们个个“奇装异服,生活资产阶级化”。父亲一看,也不行!得转学,不然孩子就学“坏”了。就这么着,我二哥被父亲强行送到一个远离市区,一周才能回家一次的黄土岗中学,和一群农民子弟成了同学。我偶尔也会想,他那种“叛逆”的个性是不是由此养成的?我三哥——耀文,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背着书包到处去听相声,他多才多艺,跳舞、打篮球、游泳、打冰球,摆弄各种乐器,画画、写字,无所不能,偏偏就是不爱念书。父亲去北京六中给他开家长会,回来后,我听见他悄悄对母亲说:“也难怪小阿弟(侯耀文的乳名)语文不好,他们老师是个华侨,自己的中国话都说不利索。”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听父亲说 “护犊子”的话。后来,父亲勉强同意我三哥辍学,进入铁路文工团学员班,或许,这也是一个因由吧?“文革”爆发以后,我三哥就读的学校成了“重灾区”,“武斗”很出名。一天,父亲拿着刚从街上买来的小报,边看边对我说:“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幸亏耀文离开了那所学校!”
        对于家庭教育,有一点,我觉得还是很值得夸耀的:我们家所有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个个都会使用缝纫机,个个都会做饭。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我插队的时候,这种说法,得到了充分验证。这种教育方式,可能和我父母都是孤儿的背景有关,他们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尽早的独立。
        再说说“三年困难时期”吧。坦白地说,到现在我都没弄懂,那几年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好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平心而论,在全国人民都饿肚子的年代,我不记得我家里曾经有过断粮的时候。只是我的妹妹——咪咪,因为得了肾炎,搞不到足够的抗生素,吃中药所需的茯苓之类,也都是短缺货,最终不治夭折了,那是1962年,咪咪8岁。
        那年,我们家也学着别人养了两只兔子,因为可喂的东西不多(粮食蔬菜人吃还不够呢),父亲就想出一个办法:用他喝过的废茶叶喂兔子。那时,我们已经搬到复兴门外的机关宿舍去住了。父亲上班的地方离家不远,他用一个装水果罐头的玻璃瓶当茶杯,每天下班他就顺手把喝过的茶叶倒在兔窝里。久而久之,每到父亲快下班的时候,兔子就到大门口等着,还显得有点期待的样子。父亲有时高兴,就用手拿着茶叶逗兔子,兔子吃不着着急,就会用两只后腿儿支撑着站起来,眼睛紧盯着父亲手里的茶叶,一副既可爱又可怜的样子。母亲说:准是兔子对茶叶上了瘾,产生了依赖性。
        大年三十,母亲让人把兔子宰了,和凭票供应的猪肉一起炖了一大锅。到了晚饭时,孩子们都高兴得迫不及待,盼着炖肉早点儿上桌。父亲却一口都没吃,甚至一眼都没看。
        那几年,尽管生活艰苦,但对于儿时的记忆,大都还是美好的,哪怕是兄弟姐妹间的打打闹闹、相互指责、到家长面前去告刁状,偶尔撒个小谎,给彼此使个小坏什么的。到现在,都成了记忆里的美丽“童话”。记得那时,我时常被我三哥耀文捉弄。譬如:有一年,过元宵节,他放学回来,很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么?我们老师说,我们中国人很了不起,就说这元宵吧……有几个外国人来到中国,发现元宵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但就是不知道元宵的馅儿是怎么弄进去的。于是,他们买了很多带回去研究,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显微镜,还是找不到外皮有被打开过的痕迹。”那时,我刚上小学,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于是,“元宵之谜”困扰了我很多天。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学会了游泳。一开始,我母亲很支持我。暑假时,给我买了游泳衣和公交月票,允许我和同学们一起去游泳池游泳。我上三年级的时候,由于妹妹病逝,母亲的性情大变,似乎是害怕再失去我。因此,不再让我去游泳,还把我的游泳衣藏起来。我就穿着裤衩背心偷偷地去学校附近的护城河里游。回家时,母亲总要审我:“又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下河游泳去了?”“没有,真的没有!”我和母亲撒谎。这时,我三哥出现了,站在母亲一边,给母亲出主意:“您只要在她胳膊上用指甲划一道,如果是白色的,和周围皮肤颜色不一样,那就证明她准是游过泳了。”亲爱的读者,您大概能想象得出来,我当时,咬他一口的心都有。最可气的是,1964年,我上小学6年级。报纸上开始批判作家周而复的小说《上海的早晨》,故事中资本家的女儿也叫珍珍,和我上小学时用的名字同音同字。有一天,他回家时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一本正经地说:你最近在学校表现很不好,你们老师已经把你的问题登到报纸上去了。一边说,一边故意让我看到报纸上的“ 珍珍”两个字。我当时吓得差点哭出来。
        我对我三哥的记忆,多数都是小时候的一些琐事。因为他16岁考上铁路文工团以后,就搬到单位宿舍去住了。那时,我才只有12岁。在家里,因为我们俩是“挨肩儿”的,所以,一块儿玩的时候就会多一点儿。他既聪明又很淘气,记性好,书背得很快,但就是不好好背。譬如他背李白的《望庐山瀑布》,明明是: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可他偏说:一条破布挂前川。背《木兰诗》应该是: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他却说: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母狼。小时候,常听他在家里摇头晃脑地背书,那样子就印在我的脑海里了。待到我学这一段的时候,先入为主。在课堂上闹出笑话的事,不说,您也能想得出来吧。另一方面,我又很感激他,“文革”以后,父亲的工资被扣发了。全家只有80元生活费,有时候,到了月底,家里的日子接不上了,母亲就会给他打电话,他就会退了食堂的饭票,把钱给母亲送回来,接济家用。自己一顿饭只吃半份菜。很有点儿“为人子,敢担当”的样子。这事发生在我插队的日子里,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从此,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文革”中后期,父亲虽然从河南的“五七”干校调回北京,但,据说是被“内部控制使用”,说白了,就是“挂着你”,要么就是美其名曰:“下基层。”工厂、矿山、鱼岛、东北林区、大庆油田哪儿都去。一句话,反正就是不用你,不让你上台,不让你说相声。自然,他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就多了。可我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还是聚少离多。那时,我们家已经搬到厂桥的“麻花电台”宿舍了。1967年,我们全家祖孙三代,从复兴门外真武庙的四居室单元楼中,被“请”到了德内大街285号的这所大杂院中的三间总共只有20平米的小屋。这里一共有二百多家住户,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杂院。清代,这里原是个贝勒府;抗日时期,贝勒府被日本人改作电台使用;1949年3月,中央广播事业局接收了这个大院子,作为电台的“大修队”。因此,这院里住的大都是“蓝领”。“文革”初期,广播局“有问题”的人,也就是俗称“黑帮”的一类人和家属都被“下放”到这里,如:邓拓家、梅益家、温济泽家、侯宝林家、刘宝瑞家等等。我家住的三间小屋据说是日本人洗澡的地方,门和窗都是推拉式的,还有放衣服的壁橱。由于家里人多,除了必要的床、桌子和木箱,其余的东西就都变卖了。1971年,父亲从河南“五七”干校回京探亲的时候,曾经一块一块地捡些废砖头合着凉席、塑料布什么的,亲手为家里盖了一间小厨房。这样,母亲就不至于在数伏天也得站在屋檐下暴晒着做饭了。那些年,我们全家“四分五裂”,上山下乡,就连母亲和祖母也差一点儿在“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时候,被送到乡下去。只因母亲是个孤儿,找不到原籍,没有地方送,才留在了北京。老实说,我家虽然是“黑帮”,但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歧视,院里的工人和家属对我们还算客气,尤其是到后来,大家都熟悉了,偶尔也有邻居家做好吃的,端一碗送过来的时候。每当此刻,母亲都会感激涕零,深深领会着工人阶级的纯朴、憨厚。
        父母去世以后,我整理家中的旧照片,发现全家人竟然连一张像样的“全家福”都没照过。1969年,一家人即将各奔东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团聚,才在分手前,去离家最近的护国寺照相馆合影。那张照片中缺少了我大哥耀中,那时,为了父亲的事,他正在海南岛挨整呢。
        1991年11月29日,我们在木樨地24号楼家里给父亲过最后一个生日,来了一百多位客人,家人也总算凑齐了。大伙心知肚明,都知道这一天的重要意义,纷纷合影留念。我们全家挤在父亲的卧室里,有的坐床上,有的坐地上,抢拍了一张合影。说来也怪,这么难得的机会,闪光灯却偏偏出了问题,严重地曝光不足,黑乎乎地看不清楚。每每看见它,我就唏嘘不止。后来,多亏有了现代化的科技手段,感谢电脑软件的不断开发,终于将照片修复了。那就是您现在看到的,《七嘴八舌侯家事儿》封面上的那张合影,不然,真成了我们终生的遗憾了!
        1983年,是很幸福的一年。那时,父亲告别舞台改行研究学术,也已经与人合作出了几本书,算是小有成就。又因为落实政策,在木樨地分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过新年的时候,大伙儿商量怎么让“老爷子”开心。有人建议开个“笑话晚会”。于是,我和父亲的几个学生、还有邻居,共同策划如何布置客厅,分工购买年货,制定说笑话的规则。大伙儿一致认为“笑话”必须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自编的才行。现在,我能记得起的就只剩下两段了,还都跟交警有关。
        一段是贾冀光师哥讲的“大闸皮”的故事,是他在马路上亲眼所见:“一位农民大哥骑着一辆自制的脚踏车,这种车是用自来水管子焊接而成的,不带挡泥板,也根本就没有刹车,想停下来时,就用脚踩前轮,借用摩擦力,使车慢慢地停下。这位大哥后面还带着一位妇女,行驶到复兴门,被交警逮了个正着。交警喊话要他停车,并告诉他骑车不许带人。他犹豫了一下,想停住,就用穿着解放鞋的右脚去踩‘刹车’。回头一看,交警正朝他走过来,误以为要罚款,登起车就跑,匆忙中掉落了一只鞋。交警又气又笑,朝着他的背影喊:‘老乡,你的大闸皮掉啦!’”
        另一段,是我讲的:“有一天,我打车经过钓鱼台国宾馆东门,看见一位农民老大爷赶着一辆小驴车,沿着三里河路自东向西而来,被交警拦在路的拐角处。正在这时,坐在我身边的计程车司机摇下车窗对着交警喊话:‘哥们儿,你要是扣他的车,你还得给他喂驴!’”
        那天,大家都特别开心,像我这样从来没有什么“表现欲”的,也过了一把表演瘾。不同的是,那天父亲和我们对换了角色,他是听众,我们是演员。他自始至终微笑着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注视着我们的一招一式 。
        我和父亲相处最多的日子,是父亲被确诊患胃癌、手术后的日子,也就是他去世前最后的一年零十个月。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有时甚至是24或者36小时不离他的左右。这回,改变命运的事终于轮到我了。
        1991年3月,两会期间,父亲作为人大主席团成员住在北京饭店。由驻会的协和医院大夫查出患有胃癌,必须立即手术。父亲到我当时工作的医院找我商量,我不在。那时,我正在歌德学院(Goethe-Institut)北京分院突击德语口语,做去奥地利学习前的准备。在得知父亲的情况后,我明白,我4年的准备该结束了。这一天,对所有做儿女的人来说,是必然的,可我还是觉得它来得太早,我还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随后,六百多天的时间,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长,看着父亲平日健硕的身体,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最后仅剩下区区30公斤。父亲最后的五个月,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南楼度过的,赖以维持生命的除了点滴药物,就是他难以割舍的相声事业。他还想创建一个“笑的艺术研究会”,编一本《相声艺术大辞典》、续写“自传”的下半部分、回顾他一生说过的“段子”,再去给帮助过他的恩人们拜年…… 总之,他还有许许多多想要做而没有做的事情。他还没到该走的时候。
        每天,我从木樨地的家中出来,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走出五棵松地铁站的时候,我会擦干泪水,我不能让父亲看到我的绝望。其实,把父亲从中国康复中心转到301医院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他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要以“天”为单位计算了。傍晚,我把父亲交给大哥,一人独自离开病房,我会备感孤独和恐慌。但走出木樨地地铁站的时候,我又会从新打起精神,我不能让父亲的病情写在自己的脸上。因为,母亲太敏感了。
        父亲住院时,最大的乐趣是和我们打扑克,打到高兴时还会说上一两句笑话调节一下气氛。遇到领导和同行来,谈话的内容依然离不开相声。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会给父亲按摩、读报纸,告诉他我在来医院的路上遇到的新鲜事儿。有时,他不说话,用眼睛看着天花板,我就知道,他还是放不下相声。我就说:“您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吧。”父亲叹口气:“唉!您又不是说相声的,跟你说也没用。”有一次,又遇到这种情况,我只好安慰父亲:“任何一项事业,都不是一代人做得成的,至少需要几代人接力才能完成。”父亲不语。
        快过年了,父亲说:“今后再不能给马三姐和晁师傅家拜年了。”我就说:“您放心!以后每年我替您去。”父亲走后,我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还去天津看望了父亲的老观众——贾四爷,1940年正是他和“燕乐戏园”的老板来北京邀角,使得父亲有机会从此走上了成功的道路。几十年来,他一直都是父亲忠实的“粉丝”。还有一位孙先生,“文革”时期,外调人员硬是逼迫他,让他揭发父亲是日本汉奸,可他宁死不肯栽赃陷害,才保全了我父亲,也保全了我们全家人。他们都是我们的恩人呀!
        父亲去世后,我放弃了从事多年的牙医职业,改行整理研究和父亲有关的资料。为了一个承诺,也为了一种责任,因为父亲说:“你们从小吃的、穿的,连一块尿布,都是我说相声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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