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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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锣鼓巷漫记

作家:鲍尔金娜
        许多人喜欢把南锣鼓巷简称为南锣,嘴懒的背后暗示着他们与这条巷子熟络如发小。我没有,我认识这巷子的时间并不长。从第一次去到现在的五六年里,我始终坚持板板整整地称呼它为南锣鼓巷。不为别的什么,真是喜欢它的名字。舌齿相撞时,口腔里总是蹦出小而铿锵的喜庆感。
        最初来这儿时,还在上大学,下课后没事就坐着手风琴式的13路公交车从和平街北口一路晃荡来。当年的南锣鼓巷刚有一丁点走红的苗头,路两边冷不丁冒出些小趣味,也是自己乐呵自己的,并不妨碍老胡同的瓷实味道。夏天里,景致总是经典明信片上的老北京,顽旧可爱。老人们遛鸟下棋伺候花草,或深陷于藤椅中不动声色地扫描过往行人;小孩子们横冲直撞叽喳玩闹,延续着《宝葫芦的秘密》时代的童年快乐,公寓楼里孩子们的孤单离他们很远。中戏里的美男美女们,大清早上吊嗓子对台词,声音漫出墙外,那么的明亮动人。到了冬天,南锣鼓巷看上去比夏天时上了许多岁数。尤其夜深人静后,整条巷子滚成一筒沉沉的藏青色,四合院屋檐上浮动着大猫小猫的剪影,清刚的空气里有着令人神往的古意。直等听见电视里球赛的声响,或是看到黑影提溜着裤子往公厕里奔,空气里才有了点人间烟火气,在拖鞋砸地的回声中改朝换代。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我在刚下过雪的南锣鼓巷里散步,冷不丁抬头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正站着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我十分吃惊,感觉它像是直等到我走过去时才突然站起来,原先只是托腮在雪里坐着。树上的柿子个个金红圆胖,头顶残雪,看上去像一群戴着白帽的红脸娃娃。冬天里怎么会有如此健康美丽的大柿子呢,我不知道。那从此成了蹊跷又愉快的回忆。
        那时候南锣鼓巷里的酒吧很少,大家也不觉得需要。从中戏看完戏,我最常去的地方是小小怯怯的一个酒吧,现在俨然已经算
是南锣鼓巷里的老字号了。木茬茬灰扑扑的桌椅灯墙,沙发布上蒙着二十年前的味道。那种散漫而经济的怀旧,是胡同酒吧最常见的风格。那家店在他们当中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只因老板两口子是朋友的关系,去那里比去别处自有格外的一点家常感。酒保还特意为我调制了一款同名鸡尾酒,味道清甜和悦,是好脾气时的我。仲夏夜里,我会不时率领朋友们踩着陡得要竖起来的木梯爬到二楼露台——那小木梯实在是凶险,我每次屏息上爬时都会联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莴苣姑娘》,被困在阁楼里的金发美人把长长的头发编成梯子顺下小窗,让心爱的王子晃晃悠悠往上爬。上到露台之后,我喜欢坐在靠路边的灯光的斗里,吸溜着用樱桃杏仁甜酒调制的我自己,看楼下过往行。有一次喝得高兴,顺手把露台上一张废弃的红绒木椅子搬回家(在老板的允许下),往塌掉的弹簧里续上棉花,把乌秃的铆钉擦亮,用金黑两色丙烯颜料把木质区域细细致致画上了巴洛克风格的藤蔓装饰,在一下午时间里恢复了这把椅子昔日的或者从未产生过的辉煌。平日我过于爱惜它,很少往真格了坐。朋友们来走动,在赞美其沧桑和美丽之后一屁股坐下,我便难以把视线从他们的臀部移开,时时心疼着。后来大家逐渐不堪压力,远离这把尊贵之椅,只有我的黑猫偶尔跳到上面去打盹,自知肥胖,睡姿也总是十分小心。
        后来开酒吧那两口子因为第三者介入,激烈地分手了。出于阵营站地问题,我从此不大去那里,路过时也下意识低头。尽管有时仍想去看看以我命名的酒还在不在……咬牙忍住,也就算了。时间到了那时候,南锣鼓巷已经成了北京的新火地,酒吧,饭馆,小商铺,颠三倒四地进驻。我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堕落成后海呀,大家温柔点好不好。可是做生意的人,闻到钱的味道,自然觉得那是比胡同里的野花野草要香得多。
        后来的一两年,我很不太爱出屋。即使偶尔晚上跟朋友出门,也绕行锣鼓巷,去绿树茵茵的鼓楼脚下,或者三里屯北街。三里
屯是北京最老最疯癫的地方,但因为疯的时间太久,慢慢倒也褪了不少风尘气。在大片的霓虹灯下能找到个把安静的歇脚地跟朋友聊天,玩,还有好吃的。想起南锣鼓巷熙攘的人群,总觉得去不动。
        再后来,奥运会要来了。朋友的朋友在南锣鼓巷新开起一个酒吧,要大家捧场攒气,我才再次回到巷里。这酒吧小而结实,讨人喜欢,店里有全巷最全的进口啤酒,老板老黄是憨厚可爱的人,我从此才又开始去南锣鼓巷活动。奥运会期间,一条街生意都极好,我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为老黄做无薪兼职服务员,那是美好的时光。来店里喝酒的人来自世界各地,披着各自花花绿绿的国旗,高唱国歌,喝酒喝到手舞足蹈。我既打杂,又兼当翻译,里里外外瞎忙,十分快乐。老黄从不亏待我们,有酒喝有肉吃,他的女朋友还会做极美味的抹茶蛋糕,时常带到店里,我们吵嚷着瓜分,坐在大投影仪下看田径比赛。其实,我们时常是顶不像话的服务员,贪图享乐,消耗资源,真正的贡献不多,老黄却不在意。他喜欢招侠引士的江湖生活,常因此吃亏,却不长记性,钱于他总是第二位,酒吧是他实现自由梦想的小王国。真正家庭酒馆的氛围,在那里达到了。
        奥运会开幕式的前两天晚上,酒吧里来了一群澳洲原住民艺术家。他们是受邀到北京开幕式上参与音乐部分演出的,那天晚上先跑到南锣鼓巷去玩。喝到劲头上,音乐家们用他们携带的武器般的乐器即兴演奏起来,那声音是极陌生的苍凉野气,长骁的尾音让人坐立不安。音乐声从小小的酒吧窗口飘出去,吸引了街上许多人驻足。还有没在演奏的原住民,趴在木桌上用黑彩笔画上蜿蜒复杂的澳洲土著艺术图案,潦草稚气而美丽,后来我们一直没舍得擦。
        还有一次夜里,客人走得早,我们一行人决定去游车河。车里音乐开得很大,我们轰隆隆一直逛荡到天安门广场,永远的灯火辉煌。赞叹了一大圈,又绕到后面的护城河,半夜2点多,竟然有许多人在钓鱼。那黑暗里绝对的沉静,简直像某种宗教仪式。我们停下车和音乐,蹑手蹑脚走到桥上观看。除了黑色的流水,我什么也看不到,但坚信里面有鱼正在游来游去,并且会被这些神人钓起来的想法十分刺激诱人。我双手抱着桥上的石柱子,眼睛一眨不眨,却要睡着了。那清凉的小夜风有迷人的味道,像是可以吃进嘴的。回想起来,是十分奇异的体验。
        当太阳富富态态地升起来,我们各回各家,但回家前大家总是要一起吃饭的。凌晨5点的早饭,无论吃什么,味道都非比寻常。尤其是,当我们坐在北新桥的街边,全部沉默地,累得骨头都要散架子了,一点点嘬着炒肝和小包子,迎接路过的晨练老人们投来的迷惑目光,心里总是有种魂灵出窍后的平静。使劲用着年轻的精神和体力,知道自己是淘气的,知道这样能折腾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但年轻真是好的,就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还没过去呢,已经开始留恋了。
        真等一切都结束了,奥运会,兼职吧员,热热闹闹的夜生活……却没觉得舍不得。大家洗脸刷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老黄自己留守阵地,我也只是偶尔才去溜达。现在的南锣鼓巷是北京最in的潮人集聚地,开店必火的商业街,最热门的旅游观光点。巷子南口立起了鲜艳拉风的牌坊,隔上几步就有描金石碑告诉我们这口井那块砖的来历。我走在巷子里,再也放松不下来,总要为笨拙的车辆让道,跟观光客们撞肩踩鞋,看着橱窗里买不起的vintage首饰,为不破坏照相狂们的构图而驻足等待……心里有时便烦躁,总想起我喜欢的那里的以前,还有我不知道的以前的以前……知道不知道,老南锣鼓巷都在迅速地消失,新南锣鼓巷美得冒泡,让我觉得有负面情绪都该不好意思的。只是很想知道,曾经坐在街边下象棋的老人们,现在把根据地改到哪里了。
        前几天老黄打电话告诉我,他的房东突然决定要把明年的房租翻倍,小酒吧恐怕是干不下去了。我心里着实伤感,想来这个逐渐成为高档货的巷子,是越来越不待见我们这些财小气微的小青年。不过由此我也豁然开朗:不用总为那些南锣鼓巷的老住户们惋惜来惋惜去了,惋惜他们过去的生活与他们那些怀旧的感伤……怎么忘记了他们新生的喜悦!做地主带来的富足,那是金光闪闪的厚实质感,笑起来露出八颗上牙的欢乐。钱,钱,现在的南锣鼓巷里有着好多的钱,就有好多高兴的人呀。谁也不要替谁矫情难过了。
        最近一次去南锣鼓巷,是吃饭路过,在巷口瞧见一只大鹅。橘红的帽冠子,脖上戴着自己的身份证,夸张而美艳地站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大白肉体和乡绅派头,完全不惧啧啧称奇的看客。后面一辆奔驰被围观人群死死堵着开不出来,司机却也不急,伸出脑袋惬意地观赏着这美丽而霸道的生物。后面的车一辆接一辆堵下去,看不到尽头,司机们火冒三丈地走出来想一探究竟,行人们来来回回费劲地挪着小步,往前眺望。喇叭声此起彼伏,乱套了,但还是响不过巷口那游动DJ正在用十足的音量放着夜店流行的电子乐。那真是十分滑稽可笑的场景,南锣鼓游乐园。我站在一边看热闹,闻到从旁边水果捞小店飘出来的乳酪和芒果混合的味道,心里觉得十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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