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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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时,我开始苍老

作家:我爱刘洋
        外婆说,我给你在九死侯宫抽了个签,这一生你要走千山万水的路;其实我只是沿着福建到四川的路绕了一圈。十几年前我对外婆说,我开始行走,等到我回来的那天,你还在吗?好多年后,仍健在的外婆,对着很多的老人说起我这句稚气的话,她的脸上有一种满足而幸福的笑。可是,她忽略了,在她离开尘世很久以后的这一天,想起那时,我忽然哭了。
        红尘是什么,尘土飞扬的过往,那些花开,那些寂寞里的人,那些春雨下平静的海面。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离开的,无法留驻。正如我忽然依恋起那些时光,老槐树下淡定的风,你就这样坐在我眼前,看着我,缤纷的花朵开满骨节舒展的纹路。
        因为没有方向,所以路错综复杂地延伸,有了风景;因为遥远的呼唤,所以有了温暖,有了哽咽在心头的苍然。然后,关于你的回忆,让我径直进入小镇。在那些漫长的背后,我明白了一枚叶子与大地的关系。
        我开始陷入一种情绪无法自拔。
        天很开阔,安静的云飘过,或者下了一场雨,在温暖的背后,我开始平静如初。像多年前,在一家阴暗潮湿的面馆吃面。一碗散发着葱花油香味的生面,上面铺着大肠,摊鸡蛋。我慢慢地吃着,来来往往有走卒小贩,他们看着我,我看着他们。我们吃着面。然后,接踵离开。记忆里,在我的生日你预先叫人煮了一碗面,在小面馆,我在时光里就这样定格。下午,我跟一位司机,在放风抽烟的间隙,
聊了一会,看着飘飞的细雨,我感到温暖。它们忽然间重叠在一起。
        因为这些是往事,在清明的前一天晚上,在所有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你的笑容折叠如菊。飘来飘去,依然是这么清晰。
        我想跟你说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没有记忆中你阴暗狭窄的床铺供我躺着。远离之后,我只有在自己的心灵栖息,我的话都是胡言乱语。因为你不懂,所以有时我说着说着,你看看门外暮色渐起的黄昏。我把温暖收藏。
        然后枕着平静朦胧欲睡,很多的花儿飞过,它们在我的脑海里奔走如潮。暮色四起的小镇。
        在黑夜过后的黎明。若有似无的天光。一级级铺向山上的台阶。我开始恍惚。因为看到那台苔痕累累的老井,在曙色中,它安静地如同镜子。多年后,它们荒废如冢,我看了一眼,走过,远处的海
面,水鸟在空中盘旋,你仍是忧心忡忡。其实没有什么,有些事情的发生,没有缘由。所以在当时,你在身后,我的眼前是路,一瞬间的时间里,我在前面走着,你扶着墙站着。
        一些鸟儿在空中反复扑楞着翅膀。春天的声音跌落。不知名的山花,漫山遍野地开着,想起千山万水,它们在心的一隅隐然如歌。
        我开始行走,从小镇到远方,有一些光秃秃的黄土,陪伴我前往的小舅说,那样贫瘠的土地甚至种不了地瓜;火车经过长长的隧道,车厢里旅人沉沉欲睡;然后我遇见一些也许一生难得再相遇的人,他们真实地在我多年后的记忆里微笑。
        然后我回到小镇跟你说起些事。譬如小舅,在重庆的一家餐馆,因为便宜,点了一大桌的菜。我一口都吃不下去;或者雾气朦朦的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太阳在浓浊的雾里,像巨大的火盘挂在面前。你点着头说,是很远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的小镇,我在幼儿园。在那座由宫祠改建而来的学校里,我画了一幅画,一张桌子,接着涂抹上颜色,一边画蓝,一边涂红,记忆里矮胖一脸笑容的老师笑了;然后,在一年级的第一天,我按顺时针的方向画了一个0,老师也笑了;学校组织舞蹈汇演,要我参加,然后我哭了。那些过去的陌生于遗忘,还在路上的,安然无恙,波光潋滟,与前行对峙。我的双手空空,像鸟儿从一片空气回到另一片空气,潜鱼从海洋来到海洋。树向天空爬升,水的姿势凝固,灯光比古老遥远。
        你在的时候,我年轻着;你离开时,我开始苍老。一些疼痛在发生之后,雨覆盖了海面,有许多许多的故事,在冬天的早晨复活。一条记忆的路逐渐清晰。
        那是间阴暗潮湿的老屋,它的上面是瓦蓝瓦蓝的天空。在雨后初霁的清晨,几只麻雀在屋顶叽叽喳喳地叫着,瓦片覆盖着瓦片,瓦沿的泥土在春天里爬满苔痕。阳光从窗户射了进来,我睁开眼,在这样的一天里,我看见熟悉的你,在熟悉的老灶前,久远如风吹雨淋的壁画。
        那是条碎石铺就的岭,它们多少年来蜿蜒着连接着路。那里有一口水井。没有什么希奇的,在缺水的日子,在母亲还是做姑娘的时候。踏着下弦月,一个木桶在深深的水面,打了个翻转,满满的一
桶水,然后开始收绳,那个片断是你的一生。在重复的地方,重复着琐碎的履迹。那是熟悉的午后,夏日的蝉鸣还在缓慢地嘶鸣。在午睡之后醒来,你戴着一副缺了一只腿的老花镜,迎着海风过来的方向,织着永远织不完的渔网。不知觉间,你抬头看了我一眼,好像跟我说着些什么,便进入现在。很多很多的话,遗忘在那年的消失。
        阳光热烈了起来,光线在飞舞,写了一些字,站起身,看着窗外。只是看着,翻飞的时光。属于我的一段记忆与你有关,在你离开后,我还记得那些波澜不惊的过往。时光的湖面,一朵花瓣,摇摇欲坠,它悬挂在抽象的表层。我想起你干净地离开。生者如寄,死者是归。漫山遍野的草开满季节的脉络,有只小狗衔着春天的一粒种子,从我的眼前消失如风。消失,是一个过程,它与存在有关。你的存在又与我有关,所以你的消失,只是因为那些年,我无法忘记。
        我是平静如昔地想起,路旁的一棵树,叶子落下,引起我的注意;你的一张死亡证明:多种疾病缠身而殁;你推开我的门,阳光进来,而后颤微微地转身下楼。在生命里的某一瞬间,轻轻的脚步声,慢慢逼近,你的笑容忽然绽开,时间丝丝折叠,远处的海,在故乡的此处,碧波荡漾,就是这些,你存在得不算短的过程,是一首无言的歌。在老去的山坡,欢颜。
        相忘于江湖,在遥远的时光背面,会有人抚摸着比记忆更苍老的树,轻嘎一口酒,在亲人团团坐的饭桌上,说着你的那些年。座中有人黯然泪下。灯光耀眼,夜色朦胧,今夜的江湖,老人们远遁,年轻可以在一刹那苍老。你多次提起的往事,依旧在温暖中重温。
        我走过那条灯火通明的街道,朋友们在路的交叉口互道离别。我独自行路,没有灯光长长的岭,那些诡异的传说使我害怕。在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树,我幼小的心开始安宁。在不远处的路口,一盏煤油灯在黑暗里照亮一片光明。灯光的视野只能照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照着一段久远的人生。仅
有这些够了,在中学那些年上晚自修的日子,一路这样行来,在最青涩的年龄,你的一片灯光温暖了我的一生。
        你把儿子与外甥的相片托母亲完整地转交给我,在那一年阳光灿烂的春天,你没有说些什么。有些事情的发生,我们明白。对于时间,我们不能埋怨什么,正像我们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间。
        在短暂的存在后,可以天真地问起,人生的目标是什么?三千多年前的孔夫子说是参赞天地之化育。在这个娑婆有缺陷的世界,人的一切有为只不过是弥补天地的缺陷。所以在我们茫无目的踏入时光河流,你的且走且叹,便是我们一生延伸的方向。
        那天中午我静静地看着你,你衰老地躺在床上,眼睛似乎闭了一下,又张开。海风带着湿润的水气从海的那边过来,几个小孩在门外玩着过家家的游戏,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你很快睡去,在中午安然的时光,沉默如雕塑。那天以后,你与我交臂而过。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属于你的时光已经停滞。属于我的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滋生。你安详地躺着,我掀开你脸上的被子,看了一眼,我知道就像这多年,你一直似乎未曾离去,在隔壁聊着些家长里短的事,回来的时候,饭已经熟了。我叫了声“外婆”,终于泪如雨下。
        春天里,你会在阴暗潮湿的老屋想起些什么,我不知道。然而我会想起在老屋的那些日子,用塑料膜布隔着的天花板,下雨天的时候,会有尘土扑簌而下的颤动。我对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瓦砾沿边的小草在晴朗的日子里,有植物在疯长,关于你的记忆,我想起千山万水的签言,而此刻我真的在你千山万水之外。一个人的一生,纵使平淡,也如一片蔓延的小草,它滋润了一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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