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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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界限与童书的转向

作家:许苗苗
        当我即将当上妈妈,打算重新捧读童书,找寻久违的童真体验时,我问12岁的侄子有没有什么推荐。令我大跌眼镜的是,他津津乐道的,既不是我少时念念不忘的《长袜子皮皮》《小意达的花》,也不是如今火爆银幕、荧屏的哈里·波特或者蓝精灵,而是发迹自网络的盗墓小说《鬼吹灯》!再问问周围的孩子,他们的阅读范围和深度,都已大大超过了我对其年龄的想象。为什么“淘气包埃米尔”不再是孩子们的英雄,为什么彼得潘不再飞翔于孩子们的梦境,为什么那些被人们反复传颂的经典竟然淡出了孩子们的视野?难道童书已经不再受青睐?
        事实并非如此!出版界的数字告诉我们:虽然城市家庭大多都是独生子女,但童书市场却保持着繁荣态势,消费十分活跃。作为儿童书籍的主要购买者,如今的家长从胎儿时期就重视孩子的心智培养和情感开发,面对孩子的需求特别是文化需求从不吝惜投入,大部分少儿读物都能获得不错的销量,一些好书更是拥趸无数。如曹文轩的《房子》赢得“百刷”骄人业绩,杨红樱的校园小说创造了2000万册的发行神话。遗憾的是,虽有繁荣的市场,一些著名作家和出版社也联手打造了不少系列品牌,但许多购书者依然感觉无所适从。如今实体书店数量萎缩,网络购书风行,在线下单缺乏翻阅过程,仅凭网站排行和推介买书成为一项试验。那些由父母代为选购儿童书籍的家庭更是盲目:父母购买却无暇阅读;孩子阅读却没有选购的自主权,阅读体验缺乏反馈和互动,导致孩子得不到有吸引力的书籍,而父母则以为孩子缺乏读书的兴趣。因此,尽管购买群体慷慨投入,优秀童书的传播效果却不尽人意。传统的“0到18岁”或是“幼年文学、童年文学、少年文学”已经不足以覆盖当今小读者的阅读兴趣,“95后”、“00后”们将目光投向了“少儿”之外。传统印象中单纯柔弱的小朋友正被出语犀利的小大人代替,童年的界限变得模糊。
        孩子们的视线入侵成人领域并不是个别现象, 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认为:“童年”概念伴随印刷文化兴起,迄今仅有三、四百年的历史。正是成人以文字为屏蔽,把“儿童不宜”的内容设为不识字的儿童的禁区,童年才成为一个独特的文化阶段。而电子媒体画面直观地将成人世界的秘密暴露在儿童面前,造成了童年的消逝(1)
        十余年前韩寒的《三重门》令人们惊讶于这个中学生超越年龄的老到,但如今中小学里,语出惊人、思想深刻的孩子越来越多。成人用文字保护伞过滤掉的那些“很黄很暴力” 的内容, 孩子们早已经在电视、网络上司空见惯。所以,当前少儿读物应当做的,并不是面对性、暴力和不公捂住眼睛,而是培养健全的人格、开阔的视野和丰富的内心世界,引导他们全面、理性地看待家庭和社会。媒介的屏蔽逐渐削弱,童年不再应当被区别对待,面对快速成长、成熟的小读者,童书作者也更新着观念。班马曾提出“反儿童化”,曹文轩也主张儿童文学首先是文学,“儿童文学作家不应当只属于读者的童年”;更多作家虽然没有系统化的理论,却以自己多彩的笔默默实践,与一代代的少儿读者一起成长、一起成熟,把更多的话题、更广的社会引入儿童文学范畴。这些作家是最关注孩子的一群人,是普通成人与孩子之间的桥梁。他们在作品中与小读者同步成长,带动并实践着童书的转变。

                                                            
(1)[美]尼尔·波兹曼《童年的消逝》,吴燕莛 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一、潜入内心、放眼社会



        儿童读者虽然年龄尚小、表达能力有限,但感受力和观察力却极强,在他们纯真的眼眸中,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很难分出美丑对错。因此,童书最动人的篇目往往是进行内心探索和情感发掘的部分,而给孩子们一个正视社会的机会,启发他们独立思考则是其义不容辞的责任。
        曹文轩既是大学教授,也是成功作家,双重思维方式使他的作品融合着严密的逻辑、哲理的思辨和感人的情节,不仅赢得了小读者的心,更成为诸多成人的枕边书。曹文轩从不因阅读对象而简化情感,在他的笔下,死亡、孤独、性与爱都那样自然。他的故事总是经由无数细节小火慢焙,最终显示出情感的历久弥坚。诚然,成人小说不会避讳感情的渲染,却常常因时代、环境、人物身份的影响而使情节过于复杂,削弱了情感强度。曹文轩通过少年人的眼睛观察和体验,表达更加纯粹,显示出情感本身的力量。其故事大多架空当下,发生在早些年的乡村,虽有生活的苦难,却也颇多暖暖温情,营造起田园牧歌般的诗意画卷。这些远离尘嚣的故事所描绘的情感都是比较单纯、基础的情感元素,没有成人世界普遍的灰色调,但越是简单越容易引发共鸣。如《第十一根红布条》中的误会、衰老、孤独和死亡,《再见,我的小星星》中强权对弱势的侵犯与青春期对异性的朦胧好感等,短短几千字浓缩凝练,把读者深深带入其中。其长篇更加注重思辨和审美,包容力也更强。《青铜葵花》引领读者与两个孩子一同在“五七干校”和农村走过童年,社会的动荡和生活的苦难中见证了深厚甜蜜的兄妹之情,也承受了生离死别的辛酸。另两部经典长篇《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同样把生理年龄的增长与心理年龄的成熟相联系,融合了卑微与尊严、温情与残酷,文字心酸之余又回味无穷。最新作品《尖叫》在一万字出头的篇幅里展示了儿童天性的展现和受遏制的过程。对于孩子来说,尖叫是情感最自然和直接的表达,一朵云彩、几只鸽子、两段小戏都能引起忘情的尖叫。但是在社会的规矩、长辈的教诲、路人的惊诧以及孩子对自己和他人的责任心中,这种天性却逐渐磨灭了。尖叫的消失是规训的过程,也是孩子走向社会的必经之路。安静乖巧的孩子无疑更讨人喜欢,但在日益得心应手的社会生活历练中,是否缺失了什么呢?这也许就是结尾淡淡感伤的来源。
        作为社会的一分子,小读者们并没有生活在象牙塔中,有时甚至比成人对社会更敏感,所以,童书不应绕社会弊端。张之路擅长将真实社会问题带入作品,文章虽是虚构,却处处折射着生活的影子。如《第三军团》既写少年侠客,又是青春版无间道,在对人际关系的把握方面细致入微;《题王许威武》短短数千字囊括了教师的威严、男孩的孤傲、女孩之间的较量以及少男少女的好感与嫉妒,在众多读者心目中树立起了几个活生生的形象。
        《傻鸭子欧巴儿》里,空巢老人把对孙儿的思念寄托到了一只聪明的鸭子身上,鸭子虽然不懂人话,也知道关心和回报。在天真的小动物对比下,人类是那么的自私和冷酷!虽是一篇童话,但对社会的关怀丝毫不少。张之路是中国电影集团编剧,因此他的许多作品都被搬上了大银幕,也把他对社会的思考进行了更加形象的阐释。如在上世纪80年代的老电影《霹雳贝贝》里,一个有特异功能的孩子成为主角。他拥有令人羡慕的超能力,但这种异能却给普通生活带来不少困扰;90年代末《疯狂的兔子》则把话题引向“网瘾”,预见到电子游戏的泛滥将如同病毒一样吞噬社会,使人们失去理智。虽然电影拍摄时间较早,但其中的问题放在今天也毫不落伍。张之路的作品总是由最新的社会现象而来,有种发人深省的力量,使麻木的心灵变得敏感、警醒。本期刊载了其长篇《千雯之舞》中的一部分,小说以时尚的“穿越”为形式,围绕印刷媒体文化和电子媒体文化交替时代社会变革展开,用生动的故事表达出作者对传统文化遭遇影像冲击的思考,引发读者对汉字文化的回顾和兴趣,写实的同时充满想像力,具有浓厚中华韵味。



                               二、新鲜时尚、百无禁忌



        单纯强调教育性、有意筛选、净化、引导、宣教的创作思路已经过时,富有趣味性、可读性的新作品更有读者缘。一些以往童书中刻意回避的话题由于小读者的追捧渐成热门,童书不断开拓新鲜领域,引入时尚题材,武侠、魔法、环保等题材都得到了一显身手的机会。
        武侠小说被喻为“成人童话”,早已得到市场甚至学术界的认可,但其崇尚武力、以暴治暴的逻辑却容易被儿童片面摹仿,因此长久以来是儿童文学的禁区。实际上,如今的青少年并不缺乏接触武侠的渠道,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地看,不如下功夫写几篇适合他们的武侠小说。马光复《夜闯紫禁城》《古城黎明》等作品情节紧张生动,带有浓浓京味儿,成为少儿武侠中的精品。新作《蓝光公主》虽发生在外星,但行文却像传统侠客小说,如“去与不去,请公主定夺”这样典型的武侠语气出自机器人之口;而用美酒灌醉父王的蓝光公主则长着三只眼和五只脚!在形容赤蟒王子时,用了“威武不能屈”的说法,都很好地将传统文化与民间传奇结合了起来。少儿武侠中的代表作还有翌平的《少年摔跤王》,作品围绕特定历史事件展开,将除暴安良、国仇家恨等复杂的恩怨呈现在小读者面前。其戏剧冲突激烈,却又不失理性和节制的处理方式为他赢得了“全国儿童文学奖”的殊荣。举重若轻地处理矛盾是翌平的长项,本期选登的短篇《流向大海的河》前半部分以《朝花夕拾》的笔法写城市孩子眼中的渔村,而后半部分“镇长亲戚”和暴雨、洪水等人祸天灾则展示了渔民的艰辛。所幸孩子们在共同遭遇困难之后不仅获得了友情,更坚持苦中作乐、永不放弃的乐观精神,一扫之前的阴霾,让读者看到了乐观和希望。
        “魔法”一度因“怪力乱神”而在儿童文学领域长期沉默。《哈利波特》进入中国之初,译者曹苏玲还曾因其魔法题材而中止翻译,而此书却带动了世界性的魔法热潮。这股风潮在本土的领军作品就是葛竞的《魔法学校》系列,虽然其中魔球运动会、会说话的镜子、魔力斗篷等明显受《哈利波特》影响,但对话中又颇多本土娱乐元素,不时将主人公从隔绝的魔法界拉回现实,营造出时空穿梭的阅读快感;新作《飞熊号魔法船》、《寻找我的妖怪猫》等也没有逃离魔法的诱惑。翌平《魔法猫》系列针对年龄更小的孩子,篇幅虽短,内容却并不简单,魔法猫和森林里的小动物们虽然也学魔法、练武术,但上演的却是一幕幕谦虚、友爱、和平、互助的剧目。在魔法和幽灵故事中,奇幻力量不仅仅使情节更加吸引人,更成为情感的载体和考验品质的试金石,孟飞作品《沉没的岛屿》讲述人类与海底幽灵的较量。心地纯真的小珍珠愿为父亲鲨鱼谭将身躯奉献给幽灵,她的朋友——男孩小帅也放弃了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然而,在一次次金钱的考验面前,虽然鲨鱼谭数度抵制住了诱惑,却最终经受不住从健康变为残疾、从富裕回复穷困的打击,最终被膨胀的物欲压垮。故事情节曲折离奇,一层层剥离出人性的多个层面。虽然借用了幽灵的超能力形式,但鲨鱼谭忧患时努力奋进、富裕时尽情挥霍,最后为房地产断送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轨迹却绝不是空想的童话!
        魔法、奇幻领域不仅为成名作家提供了灵感,还培育出一颗新星——小女孩可儿。2011年才满12岁的她, 一年内就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年初《友谊VS恶魔》讲小姑娘双双和朋友们与恶魔对抗, 凭借信任和团结屡次化险为夷,最终战胜邪恶力量的故事。在即将出版的《寂寞的星》里,虽然“异度空间”“恶魔黑暗绝世”“守护神银翼”等场景和身份的设置有些类似《星辰变》等网络小说,但难能可贵的是作者以十二岁的年纪对人物进行了充分、生动且符合身份的塑造。选取的《我的同学我的班》一段仅五千余字。虽未及展开,但已见作者功力:既有好朋友间的误会与和好,又有现实版恶魔的计策与挑拨;既有上课时走神的幽默小插曲,又有班干部的暗自较量的调侃桥段……内容丰富、情节曲折,那种洞明人情的冷静与详细刻画的耐心,真让人对刚刚“小升初”的她刮目相看!是一个很好的将魔幻与现实结合的例子。
        充满好奇心的儿童文学作家从来不与世界隔膜,环保、平等、科技、人性化等新时代的主题经由他们的笔进入小读者的视野。近年来各年龄段的作家都注意以作品引导孩子们独立思维,培养同情弱小、平等友爱的精神和保护资源、与自然界和平共处的意识。老诗人金波近年创作的长篇童话《追踪小绿人》和《又见小绿人》延续了一贯的诗意,通过生动的细节、巧妙的情节把环保、平等和珍爱生命等比较抽象的主题表达出来。故事里,老爷爷为了见到小绿人与自己多年的烟瘾作斗争;老年人也有自己的好朋友,两代人之间跨越代际隔膜展开平等对话…… 既从生活中来,又把理想的情感关系融入其中。金波最擅长儿童诗,作品以优美的意象、富有乐感的语言著称。在本期选取的组诗《小时候》里, 我们看到了金波笔下惯有的淡淡感伤。那种感伤,是年长者对逝去的童年的追忆。只有老年人才能够如此细腻耐心地品味童年,才能将童年零落的点滴视若珍宝。在这些优美抒情的诗句中,渗透着甜蜜回味之后眼角的泪花。尹世霖的长诗《鹤唳声声》里,一只丹顶鹤、一个身患白血病的孩子和一位被恋人抛弃的年轻教师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在共同面对无情海浪的搏斗过程中,他们的情感得到了升华,也涤荡了读者的心灵。年轻作家吕丽娜的《一路同行》是一篇饱含爱心的童话:流浪狗、小鸭子、小猪、小矮人和小丑在流浪中相遇,虽然奇形怪状又各怀心事,但弱小的他们平等团结,不计得失,最终不仅实现了梦想,还赢得了自信。
        以往科幻题材的作品始终“在夹缝中生存”(杨鹏语),但随着科技日益成为时代主题,这种情况也得到了改善。在诸多面向青少年的科幻中,星河作品的现实主义色彩比较浓厚,其“新校园系列”中《聚铁铸错》一篇以在校大学生朦胧恋情串联情节。文章引用大量生物学知识,读来并不很顺畅,但牵涉到的学术造假真相以及最后主人公为前程做出的妥协却明白易懂、令人惊心。星河这种将科学假设与普通人生活接驳的风格在此前《校园超速度》《网络游戏联军》《残缺的磁痕》等作品里都有体现。李斐然的《第二现场》是一个科幻侦探故事,情节虽然简单,内容却不粗疏,短短的篇幅中包含了推理、悬疑和天马行空的幻想,最后对超级快递机这一伟大发明助纣为虐的遗憾也引人思考。人们充满热情地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也对其超乎寻常的力量抱有戒心,生怕遭到人工智能、超新技术反噬;同时,探寻地球在宇宙间的位置、人类未来的去向和发展的终极目标等,都是人类长期关注又参不透的问题。这些都是科幻小说常见的内容。对科技的热情、疑惑、恐惧和追问投射到童书作品中,带来了科幻小说的日益繁荣。科幻理应成为儿童文学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它与儿童有着天然的联系:科幻将目光投向未来,而孩子则是未来的主人翁。如果不在人类头脑最不受限制的童年阶段放飞想像力,那将是多么大的遗憾!



                                 三、跨界流行,合力推动



        童书的创作理念和创作方式也紧跟媒介发展,有了新的动向。越来越多的书刊经营者涉足音像制品,童书作家也不再局限于纸和文字,而是动手编电视剧,出影视同期书,创作动漫脚本甚至游戏蓝本。前些年,我们在银幕上看到的儿童剧多半出自任溶溶、张之路等几位编剧之手,大部分作家的主要精力在童书上;但新一代尤其是70后的青年作家如杨鹏、葛竞、星河等人,本身就是伴随网游、电脑成长起来的一代,应用起电子媒介得心应手,创作过程中也常与网站、制片方联手。杨鹏写童书得心应手、深受小读者追捧,在影视、网络等新媒体的操作和应用上也十分自如。作为中国第一部大型科幻话剧《带绿色回家》的编剧杨鹏, 不仅著有多部畅销漫画书, 还联合中央电视台拍摄了《电视怪兽》《YOYO奇遇记》《千千问》《少年狄仁杰》等动画片, 并于2010年成为迪士尼首位中国签约作家,让米老鼠也练起了中国功夫!本期儿童文学专辑中,杨鹏带来了《人鲸传说》,他以诗意的笔法、散文式的语言描写了一个颇为尖锐的感伤预言:贪婪的欲望使人类失去了敬畏之心,传说已死、传统不再,对自然无尽掠夺和杀戮的最终受害者,将是人类自己!杨鹏的作品与当前网络热门的玄幻或仙侠小说类似,主人公上天入地跨时空,完全不受拘束。“校园三剑客”、“少年四侠”等隐身校园的少年侠客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杨鹏的作品将社会话题、前沿科技与孩子们的日常生活穿插起来,既贴近真实,又富有神奇的想像力,融合了武侠、科幻等多种时尚元素,形象鲜活,语言生动,难怪《中华读书报》评论他:“作品画面感极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读卡通图书,令人目不暇接,这大概是他的大部分作品都可以被直接改编成卡通图书的原因。”(1)   
        葛竞的创作显然很大程度上受国外影视影响,除了前面提到的《魔法学校》中不时出现“哈利波特”的影子,本期选载的《寻找我的妖怪猫》里我们又看到了“魔法猫”,难说在她以后的作品中是不是也会出现中国版“狼人之恋”。旧作《钟的生日》《吃字的猫》等,则于童稚中流露睿智,慧黠而具有亲和力,在不经意间带来心灵的收获。更难得的是,作为著名童话家葛冰之女,葛竞不仅继承了其父的童心和优美文字,更在视觉效果方面拥有独特的体验,在动画片、剧作方面发挥特长,动画片《父与子》还获得了首届中国视协动画短片最佳编剧奖。科幻作者星河的创作也与影视结合紧密,他的《魔幻星河》《火印晶石》等是根据电视改编的同期书。前面提到十二岁女孩创作长篇也体现出新媒体对创作的影响。可儿的成绩在同龄人中虽然突出,却绝非个案。电脑中的选字模式、词语联想模式甚至造句功能等,使儿童能够更熟练地操控语言,从而具备小学生创作长篇小说的条件。
        童书作家不仅将笔触探向更广泛的媒体领域,在创作模式方面也不停探索。杨鹏成立了国内首个以流水线方式创作儿童文学和科幻作品的文学原创公司,通过市场调查、分工协作等方式创作,将文学商业化、文化工业等概念较早引入儿童文学界。“花衣裳”则把演艺界的“组合”引入文学,三位各有所长的女作家共同创作,使 “花衣裳”的知名度迅速提高。这些方式与文学网站创作模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与这些年轻作者对网络的熟练应用和他们之间平等分工、协作共享的友好分不开。虽然理论界对这种模式褒贬不一,但俯身倾听读者的声音、研究读者的喜好确实值得称赞。
        童书的转变得力于家长、小读者和作者三方的合力推动。家长是童书的购买主体,他们的认知程度决定了童书的市场。为人父母,愈发感受到社会节奏飞奔带来的压力,成人刷新知识理念的同时也希望孩子的阅读更有时代感和实用性,那些涉及媒体科技、财经、人际关系、社会问题以及带有启智功能的作品从不太受重视转而成为童书中的新生力量,特别是科幻类作品更是逐渐赢得市场。孩子是童书的阅读主体,他们的趣味是童书转变的导向。孩子对神秘事件永远充满好奇。像《鬼吹灯》《盗墓笔记》等神怪悬疑类通俗小说,如今通过无孔不入的网络入侵小读者视野,其中的传说、妖兽、神秘事件等对成人来说也许浅薄寻常,但对于白纸一般的孩子们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另外,轻松诙谐是孩子们阅读快感的重要源泉,像《淘气包马小跳》这样人物简单、内容有趣的作品容易形成品牌,引发兴趣和追捧。作家和编辑是童书的创作主体,也是童书的导向和引领者。他们坚守着爱与美的园地,在长期探索和积累中为小读者营造想象的伊甸园。美好、温情、具有普遍价值的作品在他们的不懈坚持下始终占据主力地位,使童书具有更高层次的人文理想,不因市场化而流于庸俗。
        在一个童年已经没有界限的时代,童书也不再是固定的名词。青春文学作者长期占据作家收入排行榜首位、越来越多的少年人以无畏的言语成为公知偶像。从来没有人因为安徒生写童话而认为他只对少儿有意义,曹文轩也曾声称“儿童文学作家是未来民族性格的塑造者”。童书在转变,变得更加丰富、更加深入;变得不再采取俯视角度,而是与读者平等并肩。童书作者也在转变,他们没有满足传统话题的毫无争议,从而止步不前,而是把多重的历史语境、广博的社会内容、真实的社会问题带入,与大小读者一起探讨、挖掘,真诚面对。童年在变,成年也在变,任何一个文学门类, 都在不断自我调整和更新,不断吸取写作对象的新特质,也不断提供新内容和新的思考层面。虽然读者的阅读方式和兴趣范围转变,但作品题材的探索、内容的发掘、情感的渲染、形式的创新却是文学创作一以贯之的基本原则。好的童书,总是有爱与美、总是有温暖的关怀、总是有理想的寄托、总是有思维的启迪,它吸引和感动的绝不只是儿童,童年界限的消失丝毫不会模糊它的光芒。从这个角度看,童书永远也不会变。


                                                  
(1)张汀海:《幻想世界的守望者》,《中华读书报》1999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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