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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现纷繁复杂的当代情感——评王跃文长篇小说《爱历元年》(孟繁华 岳雯 牛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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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学报
作者:
发布时间:2015-05-27

  这个时代的精神事变

 

  孟繁华

  从《国画》开始,王跃文便成为这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王跃文一直被作为“官场小说”作家被理解和接受———这当然有助于王跃文小说的正版销量和盗版营销。因为官场在这个时代的离奇古怪,是满足窥视欲望的最大场域之一。但是,对王跃文来说,这最多是理解他的一个方面或角度。王跃文的长篇小说如《国画》、《梅次故事》、《亡魂鸟》、《大清相国》、《苍黄》等长篇小说,确实与官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这些作品是“官场小说”虽然并非指鹿为马,却没有接近王跃文小说的核心诉求。如果将王跃文所有的作品联系起来看,我觉得王跃文小说无论写官场、写乡土还是爱情,他要揭示的最重要的事物,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事变。包括这部 《爱历元年》。这不仅是世风变化使我们的精神领域骤然裂变使然,同时也是文学要处理的对象和关怀的领域使然。

  如果没有社会生活的变化,就不会有朱怀镜个人命运的大起大落,同理,如果没有社会生活的变化,也就不会有喜子和孙离情感婚姻生活的悲欢离合。喜子和孙离在爱情初始阶段,确立了属于他们的“爱历元年”,这个纪年方式是小说的一大发现,它将年轻恋人的海誓山盟信誓旦旦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它是如此富于想象力并感人至深。

  但是,身置这个时代,对爱情的考验和挑战远远大于过去的历史。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使喜子和孙离一度离开了自己的“爱历纪年”。喜子有了自己隐秘的情感经历,孙离与《新日早报》社长李樵也越过了婚姻伦理的底线。表面平静的家庭濒临崩溃的边缘。但是,生活毕竟让两人看了太多纷繁杂乱的世相,他们终于又回到了“爱历纪年”的轨迹。小说在结束时有这样一段话:“孙离很想告诉喜子,他至今不敢想起一个女人,一想起,他胸口就会钝钝的痛;但他和她的故事早已结束。喜子自己的故事,却永远不想让孙离知道。喜子只想安心地守在孙离身边,变得越来越老,朝着他傻笑。”读到这里,我们发现了《爱历元年》的与众不同:它既不是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传统爱情的诠释,同时也不是对“情人的话都是写在水上”的情变故事的续写。王跃文确实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故事。这是小说整体结构的与众不同。另一方面,王跃文的小说一直有一个纵览时代的视野,他对当下或近三十年来人们精神世界的变化有极大的忧患。应该说,对当下精神领域的状况,我们没有理由表示乐观。无论是官场还是家庭,王跃文用他透彻和洞穿世事的笔触,为我们描绘或呈现了如此纷乱的心理场景。不要说我们心有皈依,我们甚至连基本的方向都没有。面对这些精神乱象,王跃文的小说是与我们有关的文字。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当王跃文书写、呈现这一切的时候,他有他的世界观:他有痛苦、有焦虑甚至慌乱,但他对生活的态度没有绝望,他还是试图用拥抱生活的方式讲述他的故事。喜子和孙离回到了“爱历纪年”,但他们显然还各有心腹事。他们真的能够和好如初吗?那是度过危机的两个中年知识分子自己的事。当小说已经带给我们内心巨大震撼和不平静的时候,王跃文也就可以了然于心了。

  爱情是一场修行

 

  岳雯

  初看之下,王跃文的《爱历元年》写的是爱情之有无。“爱历元年”是孙离与喜子爱情开始的纪念。这世上的事,但凡是需要浓墨重彩地志之、纪念的,往往是因为这其中隐含着被倾覆的危险,所以格外需要一种仪式将之封印。可是,仪式能挽救实质吗?那不过是我们的一种痴心妄想。所以,尽管孙离与喜子的爱历元年,是从玫瑰色光边里的喜子像仙子一样降落到孙离眼前开始,却隐藏着重重危机。他们无休无止的吵架,喜子对小县城的厌恶与难以忍受,都是危机的种种表现形式。好吧,就像所有的爱情都需要一个坟墓一样,他们一起步入了婚姻这个坟墓,共同去抵挡柴米油盐对人自身、对爱情的侵蚀。作为读者,在小说开始没多久,我们大概都意识到了在孙离和喜子背后重叠的文学人物的影子。两个人在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上的分野,喜子立意要走入世的道路,孙离更愿意过随心所愿、心无挂碍的生活。价值观这东西,没有对错,但是不同的价值观能让原本相爱的两个人越走越远,则是确定无疑的了。所以,在两个人结婚当天,出现了许多“异兆”。

  爱情到底是顽强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用来形容爱情也是妥的吧,只不过,重生的爱情变换了对象。碰到李樵之后,孙离的爱情又复苏了。爱情从何而起,从“谈”开始。孙离与李樵的爱情,从访谈开始。面对李樵,孙离变得侃侃而谈,而李樵却是安静的。这似乎暗中决定了他们在爱情场上的角力。这一回,面对爱情,孙离更感性也更玄虚。对于孙离来说,爱情就是与爱的人做一切美好的事,比如,到芦苇滩去看芦苇;到郊外的小饭馆享受自然野趣;到道观喝茶;在寺庙听琴、画画……所有文人的雅事,都被两个相爱的人尝遍了。不过,且慢,你是不是突然觉得有些耳熟。没错,这些事情,孙离同喜子也曾经做过。爱情的壳是何其相似,甚至,人在爱情之中的感受也是那么相似。可是,爱情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爱情是火,需要不同的燃柴才能熊熊燃烧?一把柴火,恐怕也烧不了太久吧。这是爱情之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孙离和喜子的爱情有结束的时候,孙离和李樵的爱情也有结束的时候。似乎孙离还在沉醉还在懵懂的时候,李樵就突然结束了这段爱情。爱情瞬间又从有到了无。那么,既然能从有到无,还能从无到有吗?看起来,作者王跃文相信爱情是可逆的,所以,他安排的结尾,是孙离和喜子重新回到了爱历元年。然而,有生活经验的读者都知道,那不过是美好的希望罢了。两个心灵已经千疮百孔的人,是不大可能回到开始的地方了。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王跃文是在这本书里探讨爱情的真谛吗?爱情教主琼瑶阿姨最近有一个至理名言,她说:“爱情是女人的事情,你们男生经常一辈子都搞不清楚,就不要勉强了。”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如果再细究一下,这本书里处处是爱情,然而,王跃文写的还不是爱情。他想要说的,其实是中年危机。我百度了一下,“中年危机”是这么被解释的:“男人到了一定阶段,事业稍有成就,家庭稳定,但是想在事业上有大的突破非常困难,生活又相对安逸的情况下产生的一种对人生的焦虑。”看,真正说的就是孙离这样的。看起来,他遇到李樵是一个偶然,但事实上,他正在遭遇中年危机。怎么破?王跃文给出的答案是用爱情去破。所以,爱情不是本质不是目标,而是破解中年危机的一道桥。谓予不信?在这场爱情中,孙离尽可能地打开了自己,而李樵却始终是封闭的。正是在与李樵一起做的那些美好的事情中,焦虑感不知不觉被转移了。所以,爱情其实是一场修行,是安顿自己的一种方式。尽管经历了失恋的伤心伤肺,孙离到底从中年危机中度过来了。对,我还没有说喜子和谢湘安的爱情。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觉得这大概是作者刻意安排的,为了让两个人最终重启爱历元年,需要两个人都有背叛,这样才对等,才能双双回归。那是一片装饰用的叶子。现在,我的问题是,只能用爱情来度过中年危机吗?度过是度过了,被摧毁的信任怎么办?破碎的家庭真的能团圆吗?合上书页的那一刻,我依然在为孙离和喜子担着心。最后说一句,假如是一个女作家来写同样这个题材,恐怕会和现在大不一样吧?

  婚姻危机中的男女如何回归

 

  牛玉秋

  套用一句俗话: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世上也没有两个相同的婚姻。一百对夫妻就有一百种婚姻模式。初看起来,《爱历元年》 中的孙离和喜子似乎是一对极具个性的夫妻:恋爱之后不久就开始吵架,一直到领结婚证当天还在吵。吵到后来两个人都有了外遇,又发现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不是亲生的,而是一出生在医院里就抱错了。当这个家庭有太多的理由应该解体的时候,男女主人公却回归家庭了。

  其实,这才是最常见的婚姻家庭模式。孙离和喜子的婚姻是有感情基础的。孙离欣赏喜子漂亮,喜子欣赏孙离有才,属于典型的郎才女貌。显而易见,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心理中最常见的爱情模式。但从一开始,两人对生活的要求和预期就有差异。孙离的梦想是当作家,他最大的期望是工作负担轻一些,自由支配的时间多一些。喜子则不满意在家乡当一名中学教师,向往到更大的城市、更高级的学校去工作。这其实已经是价值观的分歧了。热恋中的男女可能会忽视这样的分歧,但分歧的存在一定会给当事人某种心理暗示。所以孙离才会把领结婚证那天吵架、结婚照没照好都看成不好的兆头。有了价值观的分歧作基础,日常的鸡毛蒜皮更会磨损感情。走路快慢,吃饭习惯,毛巾拧得干湿,都成了吵架的由头。孙离想种兰花、在河滩上捡石头之中的情趣,喜子不能也不屑于理解; 喜子一心通过考文凭改变自己生活工作环境的努力,孙离不反对却也不认同。这就是夫妻,这就是婚姻。两个生活关系最亲密的人,互相之间却难以最理解、最认同。人与生俱来的孤独寂寞,不能在此生最亲密的关系中得到慰藉。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对看重精神生活的知识分子来说,这才是最噬心透骨的痛。放眼天下,又有几对夫妻能够真正做到深切互相理解、充分彼此认同呢?也就是说,婚姻的常态就是不完美。

  于是,外遇就成了不完美婚姻的补充。外遇很复杂,涉及到生理、心理、道德、法律、经济等诸多层面的问题。《爱历元年》仅涉及了心理层面的问题,我们也就仅在这个层面进行分析。首先是专业兴趣。按说,孙离和喜子的专业方向本来是一致的:一个写小说,一个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但喜子“心里有自己的文学坐标,当代很多作家都入不了她的眼”,这其中应该就包括写推理小说的孙离。李樵是小报记者,兴趣更大众化一些,这也决定了她在专业兴趣上更接近孙离。其次是相处态度。李樵对孙离,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对当红作家,态度以尊重为基调。喜子对孙离则是以批判为基调,因为她从根本上认为孙离为自己设计的人生不是正途。再加上孙离与李樵情趣相投,更是弥补了喜子不解风情屡屡大煞风景的缺憾。喜子的情况更复杂一些。首先,谢湘安弥补了她所认为的孙离的所有不足:良好家世,绅士风度,高等学历。可以说,喜子虚荣心所需要的一切条件谢湘安全部具备。更为隐秘的是,小她十岁的谢湘安对她的依恋还满足了她在儿子亦赤那里屡屡受挫的施展母爱的需求。其实,孙离和喜子这两个人都是自我中心比较强的人,都更适于与依附型人格共处。不幸的是偏偏他们两人走到了一起。

  不过,补充毕竟是补充,很难成为主流。婚姻家庭是综合了经济、感情、血缘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体。一个婚姻家庭的解体必定是伤筋动骨的过程。这两个人又都是善良的人,特别是孙离,就是在遭别人诬陷自己受到伤害时也绝不肯伤害弱者。面对家庭解体可能产生的伤害,谁也狠不下心来。说到底到了“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年龄,已经明白了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地妥协与和解的过程。与自我和解,与他人和解,与环境和解,与世界和解,与自己眼中和心中一切的不完美和缺憾和解。把剧烈而深切的疼痛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不能触碰,不敢触碰,无从诉说,无可诉说,让疼痛成为永久的秘密。婚姻危机中的男女就这样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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