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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是打酱油的——评袁劲梅的长篇小说《青门里志》(徐则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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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则臣 来源:深圳特区报
发布时间:2012-07-23
旅居海外女作家袁劲梅的长篇小说《青门里志》。
旅居海外女作家袁劲梅的长篇小说《青门里志》。

  1960年代,一群孩子住在青门里。他们在这个虚构的地盘上实实在在地成长,抄家、批斗,为了争夺“革命”的领导权武装起来相互群殴。他们以创造新世界的名义搞破坏、毁伦常、肆意地践踏文化;然后,历史狂乱的车轮突然停转,他们被甩出了短暂的青春期。

  通常在此类小说中,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恶行累累,伤痕斑斑,作家表达出愤怒和控诉。但在《青门里志》里,小说才刚刚开始。袁劲梅对癫狂、病态、非人道的历史有兴趣,但对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更有兴趣;如果把历史转换成人,那么可以换种说法:袁劲梅不仅盯住了这一代人的青春期,她还把目光拉长,一直看到了他们的“后青春期”。

  他们从当年的战神和斗士归位成常人,要学习、生活、工作和奋斗。但与常人有异的是,他们怀揣着一段癫狂的历史。他们如何面对这段历史?如何面对曾经面目全非的自己?我知道,很多人对此面无愧色,公开声明绝不忏悔。我也在一部分文字和影像资料里看过,当年声名显赫的头头脑脑和圣斗士们,如今也功成名就,他们在镜头前把胳膊再次抡圆,企图在混浊的历史中把自己择清楚。

  照此种说法,这其中至少有三个意思:不知者不怪;上当受骗;身不由己。

  《青门里志》中长大的革命小将,忆往昔峥嵘岁月,大抵也这几种托词。他们以为法不责众,但袁劲梅不答应。袁劲梅在小说中叫苏邶风,自封红小兵的时候,正爬在陈爷爷腿上听童话,她看见红旗招展,红卫兵如风穿行,在青门里进进出出。多年以后,苏邶风移居美国,在研究动物时开始了深刻的反省,尽管她当年只是个冒牌的红小兵。她反过来掉过去地想,觉得还是兹事体大:你可以上当受骗,你可以年少无知,但是,你没有理由背德和作恶;此外,时过境迁,水落石出,你更不能一张纸掀过去,无辜地认为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来过了就是来过了,易卜生说:“我们对于社会的罪恶都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很重要。你可能卑微,可能大历史的书写确切没你的什么事,但是你绝对不是个打酱油的。如同在鲁迅的文章里,刽子手罪大恶极,伸长了脖子的看客也有你伸长了脖子的罪。所以,红卫兵要反思、忏悔,红小兵也要反思和忏悔,冒充红卫兵和红小兵以及与“红”和“兵”扯不上关系的,同样也应该反思——为什么我们助长了、纵容了、漠视了乃至无视了这些人性之恶?“我们”是由无数个你和我组成,所以,“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把小说看做是以故事为辩证材料的论说文,我得说,《青门里志》相当成功。能把材料处理得这样恰切,又能获得如此高昂的结论,袁劲梅圆满了。只是她誓将《青门里志》层楼更上,把黑猩猩、博诺波猿和美国人为屠杀过印第安人赎罪的事也写了进来。在这一点上,该小说的确像一部宏阔严谨的论说文。

  这是一份国际化的论据,所有人都应该为一场人为的灾难忏悔和反思。这还不够,人类的事说完了,接着讨论动物界。碰巧苏邶风是研究黑猩猩和博诺波猿的科学家,她通过观察研究表明,人的残暴本性更接近大猩猩,良善和仁爱还不如博诺波猿。

  这个结论令人丧气。想一想,我们提前两百多万年开始说人话直立行走,到头来做事像黑猩猩,还赶不上另一种猿猴。这个“齐物论”式的证据将小说的反思推至了一个更高的层面——那么,面对历史,我们每一个人,该承担什么,已经相当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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