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发酵的文化创意——读石钟山的长篇小说《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贺绍俊)
文化产业被视为二十一世纪最具有活力的新型产业，文化产业的灵魂应该是文化创意。中国的文化产业刚刚起步，更多地依赖复制和加工，真正创建起中国独有的文化产业，必须在文化创意上下功夫。文学是文化创意的基础之一，事实上，在中国的文化产业起步阶段，一些敏感的人士就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紧紧抓住文学来做文章。相对来说，文学自身的反应却是比较迟钝的，由此也助长了一种对文化产业的偏见，这种偏见把文化产业当成精英文化的对立面，拒绝与文化产业为伍。在作家队伍中，石钟山可以说是一位对文化产业有着敏锐预感的先行者，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文化创意的成功范例。这个文化创意就是他所塑造的军人形象石光荣。石光荣通过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成为荧屏上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走进了千家万户。从此，石钟山的文学写作就与文化产业(主要是电视剧)紧密地捆绑在一起，甚至电视剧也赋予了他的文学写作新的形态，比如他的一部长篇小说《军歌嘹亮》，就是先有了电视剧，然后又演绎出一部同名的长篇小说的。石钟山无疑属于大众文化时代的作家，当许多作家还在面对迅猛发展的大众文化惶惑不安时，石钟山就主动地介入到大众文化之中，并以自己的文学内涵提升了大众文化的层次。当我们一再强调，文化产业将是未来充满希望的新型产业时，就不应该忘记一点，文学是给文化产业注入活力的重要源头。石钟山这些年来的文学实践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最近，石钟山的又一部长篇小说新作《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出版了，据说以这部小说为蓝本改编的电视剧也已拍竣，即将播出，这部电视剧则干脆称之为《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续集。这部长篇小说以及电视剧的主人公仍然是那位性格豪爽、敢作敢为的军人石光荣。石钟山在石光荣身上真是下足了功夫，如果说石光荣是他的一次非常成功的文化创意的话，那么这一次的新作则可以说是这个文化创意发酵后衍生的新产品。在《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中， 戎马一生的革命军人石光荣，与我们一起走进了改革开放新时代，他期待自己的军人理想能够在儿女们身上得到延伸，然而儿女们所遭遇的现实问题已经和父亲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大不一样了。大儿子石林在大裁军的形势下不得不退伍转业；小儿子虽然仍在部队里，却一门心思要当作家，装病达到了退伍的目的；女儿同样也没有选择继续当兵，而是从事了危险的刑警事业。石光荣能否理解儿女们的选择，儿女们在和平建设的年代里又能否继承父亲的革命传统。石钟山的这部新作就是要带着读者们去寻找答案。
无论是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还是在《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里，石钟山都保持着一种向父辈致敬的姿态。父亲形象是我们进入革命历史的最合适的视点。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就是建立在宗法、人伦的基础之上的，父亲因此具备了超血缘的意义，父亲代表着历史，也代表着威权。当人们回望革命历史时，父亲形象也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人们的脑海中。在革命取得成功之后，我们为胜利而骄傲，自然也为自己的父亲而骄傲，父亲成为英雄的化身。这构成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革命历史题材和战争题材的主旋律。但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人们重新反思历史，社会也渴望改革，年轻一代就把父辈的历史当成了包袱，这就有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文学的弑父叙述，继而整个社会弥漫着一种否定崇高、否定英雄的思想潮流，于是我们从弑父叙述进而又进入到无父的时代。这大概就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文化特征，文学叙述在无父的状态下变得更加放纵，作家以一种头朝下的方式嘻弄着历史和文明。石钟山就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的，但可贵的是，他并没有随大流赶时髦，也加入到诅咒父辈的合唱中，而是将历史看成一个复杂的多面体，以辩证的方式去书写父亲。一方面他坦陈父亲的问题，另一方面他又从内心深处呼唤着父亲的归来。正因为他对待父亲的正确姿态，他塑造的石光荣，才会克服当时的文学弊端，为读者提供一个崭新的父亲形象。在《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中，石钟山把更多的笔墨放在写儿女们是如何逐渐读懂了父亲，并在新的生活中如何发扬了父亲的精神，坚定地迈向新的时代的。小儿子石海多少有一些作者本人的影子，其实石钟山正是要通过石海这一形象来总结他从事文学创作以来在反思革命历史上的思想收获，所以他让石海以一个作家的眼睛去观察父亲，一步步地“走进了父亲的内心世界”，并写出了“父亲系列”作品。如果说，石钟山在写《激情燃烧的岁月》时，面对父亲多少还心存些许惶惑的话，那么他在写《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时，他已经自信对父亲的世界充分地了解了。他通过石海这一形象来表述他的这一思想认识过程：“石海突然觉得自己从上高中起就摒弃的那个父亲的世界是多么令人感奋和震撼！”
好的文化创意，就应该让其不断地发酵，这也是文化产业的一条基本规律。“007”就是西方文化产业的一个不断发酵的文化创意。中国的文化产业刚刚起步，最缺乏的就是好的文化创意，特别是像石光荣这样的能够有效地融入主流价值的文化创意，那就更显珍贵了。我倒希望石光荣这一形象能够比较持久地活跃在荧屏上，也希望我们的文化产业多一些石光荣这样的文化创意。
《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 石钟山著 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