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革命到日常生活 ——评《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孟繁华)
按当下流行的说法,石钟山是一个军旅作家。所谓军旅作家是石钟山的身份,与他的创作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是我们得承认,从《激情燃烧的岁月》《军歌嘹亮》《幸福像花儿一样》《玫瑰绽放的年代》等电视连续剧的播出,石钟山成了一个“符号”。或者说,在重新讲述父辈革命历史的领域里,石钟山找到了一个得心应手的创作领地,打造了他个人的风格印记,也完成了一个作家自我形象的塑造。如何评价石钟山的小说是另一回事,但在电视剧这一艺术样式中,石钟山是一位深受观众欢迎的编剧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的播出,使那个时代讲述革命者故事的电视剧焕然一新,仅此一出戏,石钟山就应写进中国电视剧史。
现在,我们谈论的石钟山的长篇小说《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显然是小说《父亲进城》或电视连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续篇。小说中的人物的前史都曾在这些作品中书写过。不同的是,小说中的主角除了石光荣、褚琴之外,他们的“儿女们”石林、石晶、石海也都走向了前台。因此,这部小说也可以说是一部石光荣的“家庭传记”,是石光荣一家进入当下生活的记录和历史。小说虽然“借势”于石光荣的“红色历史”,但在具体表达上,“革命”已经成为背景悄然退去,日常生活成为小说的基本内容。这一结构,与社会历史发展构成了同构对应关系。家庭矛盾、情感纠纷以及经济社会的众生相扑面而来,“革命者”身份的优越性已不复存在,经济或资本的力量迅速地覆盖了革命时期的激情与理想。这一切我们是如此熟悉。小说开始于石海的“逃兵阴谋”,继而牵扯出石家两代人的情感纠葛。因此可以说,《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注定是一出“情感大戏”:从褚琴青年时代恋人夕枫的出现开始,小说逐渐进入高潮。夕枫就是当年的谢枫,一个非常“文艺”的青年。朝鲜战场误传牺牲,实际是命悬一线死而复活。为了褚琴他一生未婚,为了不再打扰褚琴的生活他隐姓埋名生活于默默无闻中。这样的痴情男性在今天可谓凤毛麟角。而对谢枫并未忘记的褚琴喜忧参半无置可否。可以肯定的是,褚琴在情感上一直不曾忘记谢枫,否则就不能解释为什么当谢枫出现并被证实后,褚琴不顾一切地走向了谢枫。当然,褚琴并不是要抛弃石光荣与谢枫重温旧梦,褚琴的感情显然一言难尽,无论过去的旧情还是谢枫当下的处境,褚琴的所有举动都有可理解之处。一件演出的衬衫暴露了褚琴与谢枫的关系,于是家庭风波如期而至。当然,作为老一辈革命者一定恰到好处地处理了他们的感情纠葛,而且那里不乏令人动容的高尚与伟大。
此外,石林的家庭关系;石晶与胡战斗、高扬的情感;石海与李文、杨花花等的“三角关系”,都不乏时代特征。特别是石晶与高扬的情感戏,在假借“执行任务”时假戏真做又若即若离,都有鲜明的大众文学的元素。因此,这是一部非常好看的小说。在这个尺度上,《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是一部能够满足读者阅读期待的小说。
但是,我不能不指出,这部小说毕竟还是一部属于大众文学性质的小说,或者说它更具有电视剧的特征。小说还仅仅停留在对人物表面或外部关系的描写上,还仅仅停留在讲述故事的层面。我可以举出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例子来比较,比如路翎的《财主的儿女们》,也是写一个家族的传记,写一个家族的儿女们在革命时期道路的选择。但这个选择对那代青年来说并非是易事,他们的痛苦、矛盾以及迷茫和无助,真实地表达了面对大变动时代青年的思想和精神的艰难处境。这是大作品留给我们的文学遗产。但《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更多地是在个人情感领域展开的,它的有限性也决定了它的思想深度。但小说最后悲剧性的处理,不乏感人之处。那个叫做“丫头”的褚琴,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读者和观众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