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正的味道——读张曰凯小说《悠悠玄庄》有感(贺绍俊) 

　　长篇小说《悠悠玄庄》是一部展现鲁西北平原半个世纪历史变迁下农民命运的长篇画卷。作品以一个农耕之家赵家为中心，涉及各个阶层各种人物，描绘他们的人际关系和生存状态，以及赵家三代人不同的文化价值观念和精神历程，演绎了一幕幕牵动肺腑的人生悲剧。

　　读这本书最突出的印象就是，它提供了纯正的味道。作者张曰凯是以向经典致敬的方式在写作，他从经典中吸取营养，包括《金瓶梅》、《红楼梦》，也包括鲁迅、茅盾以及沈从文这些文学先辈的作品。因此，在《悠悠玄庄》中，我们能够看出文学传统的明显印迹，这包括两方面，一个是古典小说的传统，一个是“五四”现代小说的传统。前者主要影响到他的小说思维和结构，后者则影响小说的思想主题。当代小说中传统的脉象是很弱的，作家更多受到西方现代小说的影响，作品因此也更加符合当代的审美口味。这种情景下，人们有一种误解，以为传统已经失去生命力。而《悠悠玄庄》给我很大的启发就是，在当代文学创作中，传统仍然具有很强的艺术生命力。

　　作者的写作姿态也让我感触颇深，那是一种不被意义和思想所约束、也不迷恋故事性和戏剧性的写作姿态，真诚于自己的生活体验。他就是写农民的日常生活，写乡村的人情世故，写日常生活是如何镶嵌进历史大事件之中的。他虽然也写到抗日战争这种大的历史环境，但是并不追求附着了沉重象征意义的宏大叙事。另一方面，他所写的也不是那种编造痕迹非常重的、为故事而写故事的小说。

　　这里有一个问题，日常生活叙事固然可以避免宏大叙事中对意义的过度阐释，但也容易走到另一个极端：缺乏意义的升华而堕入琐碎。但是，这种问题并没有在该书出现，作者没有刻意去提炼意义和主题，而是让叙述对象所蕴含的意义和价值在叙述过程中自然呈现。事实上，在该书充满日常生活情趣的叙事中，作者始终是以一个恪守五四精神的知识分子的眼光去看生活的，因此这部反映作者故乡和家族生活的小说也可以说是作者对故乡生活的沉思。在叙述中，作者有着自己的价值取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偏好，这使得小说的思想内涵变得丰富。比如，作者对女性富有同情心，在故事中往往会将主视角聚焦在女性形象上，这种女性立场直接触及到了中国传统伦理文化。再比如，书中宝成这个人物是一个走上了革命道路的农村青年，这类人物形象在反映革命的小说中很普遍，但作者的叙述重点却放在亲情在宝成身上的悄然变化。革命者都会面临一个“大家与小家”的矛盾，革命伦理强调“舍小家，为大家”，但如何处理好亲情关系，革命伦理还来不及给以规范化。宝成在走向革命的过程中，面对亲情与革命的冲突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作者仅仅是点到为止，但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切入点。以往的革命叙事中，革命者的亲情往往被革命主题掩饰掉了，这部小说中，作者因为没有刻意提炼主题，就触及到了这个被忽略掉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