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诗也可以丰富复杂(霍俊明)
陈陟云的诗歌创作涉及两个年代,即上世纪80年代和21世纪的当下。程光炜先生在写给陈陟云的信中说,陈陟云的诗写给自己的太多了,缺乏欧阳江河诗歌的“对话性”,不够尖锐和硬朗,应该去除掉那些过于缠绵的感受和意象的句子,认为这是上世纪80年代感伤主义留下的痕迹。我认同程光炜先生的灼见。因为上世纪80年代的感伤主义确实对中国后来的诗歌发展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但是,说到上世纪80年代,就不能不提到上世纪90年代。上世纪90年代的诗是值得反思的,比如写作的及物性、现场感和担当性,甚至达到比拼智力。而自白式的抒情诗、个人情感的日记体以及浪漫主义抒情诗被宣布为“无效”甚至“非法”。但我认为,“抒情的浪漫就是落后,就是小儿科”这样的说法,是不科学的、不可取的,是可怕的美学偏谬。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诗歌就不能抒情?陈陟云的诗为什么会给人沉静、愉悦和其他多元化的感受,这与其抒情性的基调是分不开的。
陈陟云的组诗《新十四行:前世今生》并非一个孤立的文本,它与陈陟云80年代的写作存在一个巨大的关系,他有自己的写作谱系。有的人认为,这首长诗标志着陈陟云诗歌创作的成熟,因为那种感伤式的抒情在这些诗作中逐渐消失。陈陟云在他的抒情诗中,照样可以阐述很多时代性的问题。因此,由陈陟云的诗可以印证这么一点:浪漫的抒情诗也可以是丰富的、复杂的,并不是简单的、幼稚的。我们不能谈浪漫就色变。什么样的诗人适合写什么样的诗,不能用过多的东西去限制一个诗人。
陈陟云诗歌中一直有一种紧张的压强,呈现了世俗生活与精神生活之间的对阵和盘诘。这是否印证了陈陟云诗歌中频频出现“远方”和“对岸”的心灵图景。身体在陈陟云的诗中也有很重要的位置,但身体不等于肉体,他诗中的身体是思想的身体、疼痛的身体。陈陟云有一首诗叫《怀念村庄》,我认为这首诗是比较有难度的。每个人接触的事实可能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但每个人介入的程度又是不同的。诗人由于身份、经验和阅历的差异,其处理现实的角度和方式是有差异的。因此陈陟云的诗很多不乏现实感,但现实感和现实是有差异的。
值得注意的是,陈陟云的诗有很多情感性的场景。在这些情感性的场景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主体忽明忽暗的情感图景,看到那颗在春夜或朔风中轻轻颤抖甚至惊悸的内心。沉坠的破碎化的意象与场景在陈陟云的诗歌文本中频频现身——比如“精美而完好的表被摔破”、“跌下的泪珠”、“以瓷质的声音,桃花落下”、“我或者一种物象的破碎”、“我把镜打碎”、“那些熟透于枝头的果子跌落”、“在秋鸟坠落时被证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