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镜花水月”说开去
有的人即使再刻苦、再努力,永远成不了一名有为的文艺家。这是无数事实证明了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了。
已故前辈作家孙犁先生在《谈镜花水月》中指出:
“凡是文艺,都要取材。环境有依据,人物也有依据。但一进入作品,即是已经加工过的,不再是原来的环境和人物了。这就像镜花和水月一样,多么逼真,也不是原来的花月了。有些读者,不明此义,常常按图索骥,已近于庸俗。而有些人却听信传言,在文艺作品中,去寻找自己,这不只有悖常识,也常常流于庸人自扰的混乱之境。 ”
在这段话里,孙犁先生好像是着重批评那些不懂文艺创作常识,非要在作品中自己“对号入座”的可笑想法和行为。我倒想讲,孙犁先生的“镜花水月”说,实际上十分形象地道出了文艺创作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和规律,即:艺术的真实源于生活的真实;文学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按照这一创作原则和规律,可以得出结论:文艺必须植根于生活;离开了生活,就是胡编乱造的呓语,不成其为本真意义上的文艺。因此文艺家必须熟悉生活、了解生活。
正如孙犁先生说的“环境有依据,人物也有依据” ,这“依据”就是真实的生活。但是文艺创作是一种复杂的创造性劳动。文艺描写生活、反映生活,不是照相式的、自然主义的叙写,不是有闻必录。文艺家必定要对芜杂的生活素材有所取舍,进行艺术的加工和提炼。鲁迅指出过,从来没有人愿意去写毛毛虫、痰、大便和字纸篓(大意) 。这是说,实际生活中存在的事物,不一定值得写。因为文艺家有自己的思想倾向和审美标尺,文艺作品要有认知价值,要弘扬真善美,要有益于世道人心。先贤说过,人的三大生活是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性生活。你不能因为性生活是实际生活中的“普遍存在” ,而去大写特写,现在有些小说和诗歌肆意地写下半身、写做爱,一些所谓“床戏”充斥影视屏幕,无非是为了吸引有窥视癖和低级趣味的人的眼球,目的是为满足这部分人的感官刺激,“利”字当头,单纯或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求“发行量”和“票房” ,以实现赢利最大化。现在有的文艺批评家得到“好处”后,竟然大赞这类作品,极个别作品甚至蒙混着获得国家级大奖,岂不荒唐透顶!作家、艺术家、批评家的起码良知安在?!
文艺源于生活,并不是要求文艺家对所写的生活必须是亲身经历。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比如说你写强盗必须当过强盗、你写妓女必须当过妓女或有嫖娼经验,没这回事。还有历史题材作品,今人写古代事,还有幻想型的科学文艺、童话、寓言等等,倘要求作者亲身经历作品中的“生活” ,那无异于缘木求鱼,那是对文艺常识的彻底无知。我最近看了一位典型的“90后”作者写的反映新四军英勇抗日的长篇小说,以为写得很好,作品极为真实地再现了抗日战争年代爱国军民将士极其酷烈的战斗杀敌场景,满腔热情讴歌了中国人民子弟兵不怕牺牲的伟大爱国主义精神。我想这位青年作者的长辈亲属肯定是当年新四军的一员,而且作者一定对那段历史史实做过细致精深的调研,作者本人又有较坚实的文学素养基础(一定阅读过不少文学经典作品) ,否则决计写不出这样真实感人的作品。
再回到孙犁先生的“镜花水月”说上来。
“花”和“月”是作品,是“镜”和“水”的反映或折射。这“镜” 、这“水” ,就是文艺家的创作手段。无镜则无“花” ,离水则无“月” 。 “文艺家的创作手段”这个概念,内涵其实十分丰富,包括文艺家的世界观、思想修养、艺术构思技巧、审美感知力、想象穿透力、语言驾驭力,等等、等等。文艺家这种基本功,要靠长期不懈的刻苦学习、积累、修炼。而且,我固执地认为,要成为一名有所成的文艺家,是必须要具备一定天分的。有的人即使再刻苦、再努力,永远成不了一名有为的文艺家。这是无数事实证明了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了。
我又想到一位伟人郑重说过的写什么、怎么写,是作家自己的事、是作家的自由,不要横加干涉(大意) 。但是我们为什么总被指示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呢?对此,我困惑不解之至!
“镜花水月”说,真形象,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