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在立人——读柳岸长篇小说《我干娘柳司令》 

　　曾听陈建功兄讲小说创作，他上来就说，不要把写小说看得那么神秘，那么高不可攀，其实写小说没什么，就是把你所熟悉的几个人放到一块儿热闹热闹。这话如果不用心听，也许一听就过去了，像耳旁刮过的一阵风。把这话记下来，用心咂摸一下呢，才知道话虽简单，并有些调侃，里面是有道道的。反正我至少从中听出了四层意思：第一，是说小说是写人的，要拿人来说事儿；第二，是写你所熟悉的人；第三，是让所熟悉的人互相发生关系，而且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紧密关系；第四，关系紧密到什么程度呢，紧密到一种难解难分、欲罢不能的热闹程度。近日读柳岸的长篇小说《我干娘柳司令》，我又想起建功兄说过的那句话。用那句话来衡量柳岸的小说，我认为柳岸把四层意思都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初见到这部书，我想人既然被称为司令，应该与行伍和枪杆子沾点儿边吧。读过此书我才知道，所谓柳司令，不过是农村一个在土里刨食儿的老太太。她从小死了爹，没了娘，七岁起就给人家当童养媳。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记得自己的小名叫令。在大跃进时代，因她带头光着脊梁推水车，当上了公社的劳动模范。当劳动模范要上台披红戴花，名字要上奖状，没名没姓可不行。公社干部知道了她丈夫姓柳，给她起名柳氏令。当地氏与司读音分不太清，于是人们就把她叫成了柳司令。柳司令是从书头走到书尾的一个贯穿性人物。为了塑造这个人物，或者说为了让这个人物立起来，柳岸千方百计，下足了功夫。现在很多小说见事不见人，见物不见人，小说中人物的面目是模糊的。读罢一篇小说，随着把书本合起来，里面的人物很快消失，很难再想起来。我自己也是写小说的，先不说别人，我自己在塑造人物方面做得也不太好。我所写过的人物恐怕成百上千都不止，但若是有人问我写过哪些人物，惭愧，连我自己一时都说不清。

　　我相信柳岸在塑造人物方面的志向是明确的，并事先确定了指标。不然的话，她不会把柳司令这个人物写得如此血肉饱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要把一个人物塑造成功，对人物的百般磨砺是少不了的。柳司令所受到的磨砺可谓层出不穷。她给人家当了童养媳，刚有日子可过，却受到小丈夫等人捉弄，头被磕破，差点丢了性命。跟丈夫圆了房，日子眼看着红火起来，丈夫突然事发坐牢去了。丈夫劳动改造十多年，她好不容易把丈夫盼了回来，丈夫又身遭横祸，一命归西。就连她老了老了，为庆贺自己的生日上台唱了一次戏，却也乐极生悲，昏倒在戏台上。柳司令没有被艰难困苦所压垮，她愈挫愈勇，闪现出坚忍顽强、百折不挠的性格光辉。我敢说，柳岸对柳司令这样的人物是熟悉的，说不定现实生活中真有一个类似的原型，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如信手拈来，写得游刃有余。

　　小说是一个载体，小说中的人物是更重要的载体。人物除了有鲜明的、独特的个性，还必须自然而然地承载起一系列任务，这些任务起码包括历史、情感、思想、文化等。因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千百万人的命运集中体现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人的命运代表着千百万人的命运。作为一部长篇小说，其中的代表性人物，身上必然有历史的烙印。我们看到，打在柳司令身上的历史烙印是清晰的、深刻的，甚至可以说她就是一部活的历史范本。从匪患频仍的战乱年代，到一九四二年的饿殍遍野；从新中国成立后的大跃进，到十年“文化大革命”；从分田到户，到改革开放逐步深入，每一个历史阶段体现在柳司令身上都有精彩篇章。体现在柳司令身上的历史，同时也是她的心灵史。通过她的心灵史，我们看到了她突出的感恩情怀，以及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精神。

不管孙悟空再神通广大，一部《西游记》，单凭孙悟空翻跟头是不行的，是热闹不起来的。还必须有唐僧、沙和尚、猪八戒和众多妖魔鬼怪参加进来，并形成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孙悟空的形象才能得到烘托，其他人物形象才能相得益彰。在《我干娘柳司令》这部书里，除了柳司令，先后登场的还有几十号人物，如葫芦、倭瓜、铁锨、抓钩儿、粪堆(看到这样的名字真让我忍俊不禁，因为我们村就有一个人叫粪堆，而且是高粪堆)等等。每个人物都特色独具，构成整个人物链条的生动环节。这里就不再一一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