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五雕(毛志成) 

　　无须讳言，本文的题目是从《文心雕龙》这一书名中套用的。我喜欢那个“雕”字，取其专心致志、一丝不苟、讲求章法之意。当然，这一切最终要立足于雕文。文之欠雕，信手涂鸦，强沽“作家”之名，大无益也。文之雕，刀法甚多，缺一不可。我这里试举五例：

　　一、心雕：在文化、文才、文力、文采种种美称中，我第一个看重的是文心。没有纯正的文心，什么也无从谈起。什么是纯正的文心？虽然所指的方面很多，但首要的是指对文学的本身有强烈的兴趣、欲望，而且那种趣或欲又基于读和写的本身，无其他杂欲。至于有人基于弄文而成了名，获了利，那都是后来的事。而当初的文趣、文欲却是天然的，本能式的，没有功利目的。

　　二、情雕：文学作品的读和写，首先都是源于读得动情和写得动情，否则都等于与文学无缘。但是情的性质和品质是有很大区别的，有时甚而大为相反。如读好书动了情，与读某些低级趣味的书动了情，或写污秽事物、俗鄙词语动了情，两者绝不相同。为此，情也需要精雕细刻，力求使其去除带有丑陋因素的杂质，凝练出带有较高审美价值的情感晶体。

　　三、意雕：“意”有时被称为精神或思想，有时被称为认识高度或价值取向。无论被称为什么，“意”都有深浅、清浊、文野之分。意之雕，目的都是为了使其趋深、趋清、趋文。虽然文学不同于哲学，不同于理论，不同于学术，但失去哲学底蕴、理性思维、学识内涵的文学作品，也很难称之为真正的文学。

　　四、语雕：语言包括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只要想搞文学就必须特殊地看重书面语言。虽然文学作品的口语化色彩可能也是优点，但口语化十足的文学也注定要以书面形式来表述，百分之百的口语是不能形成文学的。也就是说，任何的口头语言要想转化为文学，都是需要雕的。最基本的、最一般的雕首先指的是对语法、语序的恪守和尊重。越是真正的文学才子才女，越是语言的守法者、遵序者。而用违背语法、破坏语序来显示出的“文学才能”，不仅十者九伪，而且有时与胡闹无大区别。

　　五、辞雕：辞与词不同。辞是一种技艺，一种文采，当然也是一种才气，故而形成了修辞学。讲求语法，叫语言科学；讲求修辞，叫语言艺术。《文心雕龙》里说：“虎豹无纹，廓同羊犬。”没有艺术性的语言，不会成为文学。无论是粗俗的语言、直白的语言，还是艰涩的语言、玄虚的语言，都是文学的天敌。

　　文学需要雕琢，但又不能刻意，不能为文而文，不能陷进文字的枯井或迷宫里。搞文学的人要达到四通：通情、通理、通事、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