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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冬林的生态散文——真正的天籁之音(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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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雷 达
发布时间:2013-08-09

  我认为胡冬林把中国的生态文学提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当然他也有他的不足。我形成这样的看法决不是自现在始,也不认为这样的评价太高了。当年我看了《青羊消息》《鹰屯》《野猪王》之后,就确立了这样的看法。胡冬林在鲁迅文学院学习时,虽然我不是他的指导老师,但关于他的“轶事”我却听到过一些,他个性独异,我行我素,被视为异端,在同学中不无微词。不知为什么,我听后不觉可笑,反倒有点心酸,写作上有卓特才情的人,总难免与众不同。我知道他是饱受磨难的老诗人胡昭的儿子,他的母亲陶怡也是一位受尽苦难的编辑,他的成长经历肯定不平坦。

  近年来,我的博士生中有三四人在写生态文学方面的论文,他们谈国外无非是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再往上就是棱罗的《瓦尔登湖》等;谈国内作品比较多的是《二十四节气》《伐木者醒来》《淮河的警告》《狼图腾》《大漠祭》《山南水北》等等。我就告诉他们,请注意吉林长白山里的胡冬林。

  真正评论胡冬林的文章目前还不多,其实胡冬林的创作已臻成熟,内含大气,独辟蹊径,非常值得研究。他在创作方面已形成了自己的生态观,形成了独特的风格、语感、切入方式,其深度超过了不少写生态的人。当然每个作家都有他的方式,我们不一定非要用胡冬林方式去要求别人。但胡冬林的独特意义无疑是突出的。

  首先,胡冬林的创作是大于文学的,他的作品不仅仅是文学性写作,而且是具有生态文化内涵的文化性写作,更具广泛性。与一般的生态文学作家比起来,胡冬林有个突出特点,就是他把自己完全融入并融化到大森林之中,成为大森林家族的一员,他描写动物的时候好像在介绍自己家族里的一个个亲人。你不会觉得他是一个主宰者,或者高高在上者、具有很强主宰意识的人,或只是从外部来观察和表现自然生态的“他者”。他是融入其中的,与动物、与森林朝夕相处,成为原住民,与一切生灵平等。我觉得这点很突出,他完全融化在这其中了。胡冬林写作的意义不仅仅是外来者的深入生活,他把自己作为一个森林人,在探寻着万般生灵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他的姿态与那种常见的来自文明社会的绿色保护者,或探险者,或拯救者是不同的。后者总带着启蒙或教化的精英式企图,而胡冬林完全没有,他几乎与山里人无区别。他已经在长白山区安家10多年,完全是发自内心,而非完成什么“任务”,做样子给人看。

  第二,由于胡冬林从小热爱森林,他的话语形态无形中已经构成了一种“森林话语”,甚至养成了一种近乎森林人格的性格倾向,他还有一套森林理念,非常富有表现力,于是他发出的是真正的天籁之音。他的语言既质朴又灵动,既朴素又华丽,切合长白山的自然环境,他和他的环境是融为一体的。他对森林动物的研究、观察达到了非常细微、逼真的程度。比如他写青羊——这种哺乳动物中生存极限的挑战者,便充满了感情,特别是和青羊对视的一刹那,那疑惧交加中透出的些许野气,对方那“湿漉漉的大眼”,几乎要让人流泪,于是他吼出了“不许开枪”的声音;在《拍溅》中,他写水獭捕获鱼类,真是活灵活现,声色并作,把水獭的交配写成了一首非常优美的性爱抒情诗,采用的语言也极讲究。可惜水獭现在已经濒临灭绝了,在日本都基本没有水獭了。表面看来,胡冬林是比较土的一个东北作家,其实他的文本质地是很洋气的,是偏于华丽的,用语传神,比喻出奇,我很喜欢。他的文笔简洁,如水獭之舞,青羊之舞,包括过去他写野猪王,写老鹰,都写得有声有色。《蘑菇课》里写大森林的菌类,让人看了非常享受,如同呼吸着冷洌清新的空气。他与动物之间似有着神秘的理解、交流和互相之间的心灵感应,并无一丝矫情。他甚至于可以和狐狸对话,能达到这个程度的人并不多。没有长期在森林生活的经验或者走火入魔般的酷爱,是不可能的。

  第三,胡冬林有一种深沉的忧患意识,有发自内心的捍卫生态纯洁性的意志。我们都知道长白山杀害5只熊的连环案。面对杀熊案,他拍案而起,不怕威胁,坚决抗议,表现出无畏的精神。他说,在人与野生动物发生冲突时,我坚决站在野生动物一边。他不光是个写作者,而且是个行动者、践履者,写作和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生命存在方式融为一体了,一般人是做不到的。有些人很聪明,但有些事、有些文字不是靠聪明能达到的。当然,胡冬林还是应该不时回到城市去,生活上毕竟方便一点。胡冬林的作品有自己的爱憎,比如《狐狸的微笑》中的《放下枪来》,对杨老大的描写就很出彩。胡冬林这一批生态散文拥有较高审美价值。比如,里面不少处写到了动物的足迹,他写各种足迹居然能写出音乐感。他的整个作品有一种色彩感,还有一种运动感。他写清新的空气,干净得像一片树叶,寒冽得如一道山泉,总有身临其境之感。

  我对胡冬林有一些希望。我觉得胡冬林是入乎其内的,他对每个动物都写出了很深的感情,对写作的投入也很深,他在和森林里面的一切生灵展开平等的对话。可是作为一个生态文学家,作为一个肩负着人类使命的人,还需要出乎其外。从他整个文本来看,感性充分,理性较弱,关于目前生态文化和生态科学发展程度的表述不够,有时候他也引用一些比如现在喜马拉雅北坡6000米那么高都发现了工业污染的痕迹之类,但总的看知识面不是特别丰富。长白山本身自然够博大,也许一辈子写不完,但不一定只盯住长白山不放,是否与此同时还要进一步思考一些人类生存的问题,以更加大气,更加具有深沉的理性,那时我们中国的生态文学可能就真正成熟了。胡冬林说,生态文学是不能虚构的。我不太同意。为什么不能虚构呢?阿凡达就是虚构的,只要有益于人类,有益于人类精神的发展和求索,各种方式都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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