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写作中的大江健三郎(阎连科)
我看大江健三郎的《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一天时间看完了,看《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两天看完了,这次我专门留出3天时间,我想一定能够把它看完,但是只看到一半。
究竟大江的小说哪里让我看得这么辛苦。这部《水死》其结构叙述非常复杂,而故事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是一个短篇小说的故事,但大江写了30多万字,他绝对不是为了把短篇拉长而拉长。该书结构如此复杂,我想到一个问题:每个作家都要面临老年写作,无论是青年、中年,最终都要进入老年写作。进入老年写作之后,我们写作往哪个方向走?
去年看马尔克斯《我忧郁的婊子的回忆》,非常好看,几乎是他一生最后一部小说,不到一天看完。同样进入老年写作,同样是大作家,同样拿诺奖,每个作家的写作往哪里去,非常有趣味。
我们看到马尔克斯的写作完全从技术主义走进日常生活,走进非常庸俗的事情中来,当然不是说小说写得庸俗,是说他写作的方向,完全减掉所有的技术,我就这么写故事,我就这么写人,完成了这样一部作品。
大江有意思,他是全世界拿诺奖后比拿奖前写得更多的一个作家。几乎所有作家拿诺奖后,便走进了死胡同,进入低谷。但大江写得更多,且每一部都更加不容易看,你会发现他的书每一本结构都不一样。
他小说的那种结构,如此复杂,如此精妙,他读过那么多书,他把自己的小说、别人的诗歌、别人的电影、别人的戏剧全部融进他的写作中间,他的写作资源抽离了日常生活,进入图书馆式的写作,这种写作中间都有一个大江在中间穿插出现。
同样是老年写作,马尔克斯和他完全不一样,大江彻底摆脱小说故事,走进人物,几乎摆脱了普通的情感与世俗,他思考的东西用我们日常生活无法感受到的,他这个写作和博尔赫斯不一样,因为他有这样的能力,他确实博学,他比马尔克斯博学得多,他对世界的认识不一样。
大江晚年已经离我们熟悉的日常生活越来越远,而我们离现实更近,离图书馆越来越远。
《优美的安娜贝尔·李 寒彻颤栗早逝去》只有学者能够读懂,因为我们不具备图书馆的知识。
我大概进入老年写作,开始准备老年写作的时候我要借助马尔克斯和大江健三郎这两个大家重新思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