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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兴起(孟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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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深圳特区报
作者:孟繁华
发布时间:2013-07-03

  摘 要

 

  近年来,也有一种类似浪漫主义的“纯情”作品在坊间流行。但是它与我们理解的浪漫主义不是一回事,它既是一种潮流,也是一种时尚。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文学一直沐浴着欧风美雨在前进。我们对20世纪以来欧美文学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前卫文学耳熟能详如数家珍。公允地说,80 年代以来的欧风东渐,极大地提高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整体水准,写作技巧、文学观念的变化等,使当代中国文学的文学性有了空前的提高。时过境迁,悖论也来源于此:我们用什么去征服强势文学国家的读者,我们真正有效的文学资源究竟在哪里?新的困惑就这样如期而至,新的探索当然也没有终止。近年来,在中篇小说领域,一个最令人瞩目的现象就是浪漫主义倾向的出现。我们知道,没有经过浪漫主义文学的洗礼或没有经过大规模的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应该是百年中国文学最大的缺失。我们也有过浪漫主义文学,但这个“浪漫主义”前面是有修饰语的。比如“革命的浪漫主义”、“社会主义浪漫主义”等。这与法国、德国的浪漫主义文学是非常不同的。但是近几年来我们发现,与过去我们所经历的浪漫主义不同的浪漫主义文学潮流,正在悄然生长。它们对人性、爱情、历史以及内心欲望的另一种表达,都是此前我们不曾遭遇的。

  我们知道,80年代不仅在批评界被重新研究,而且在作家那里也正在被重新书写。但是,如何讲述80年代的故事,如何通过小说表达我们对80年代的理解,就如同当年如何讲述抗日、反右和文革的故事一样。在80年代初期的中国文坛,“伤痕文学”既为主流意识形态所肯定,也是知识分子精心建构的,而且读者那里引起了巨大反响。但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文学史家在比较中发现,真正的“伤痕文学”可能不是那些爆得大名声名显赫的作品,而恰恰是《晚霞消失的时候》、《公开的情书》、《波动》等小说。这些作品把文革对人心的伤害书写得更深刻和复杂,而不是简单的“政治正确”的控诉。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些作品才引起了激烈的争论。近年来,对80年代的重新书写正在学界和创作界展开。

  就我有限的阅读而言,蒋韵的《行走的年代》大概是迄今为止在这一范围内写得最好的一部小说。它流淌的气息、人物的面目、它的情感方式和行为方式以及小说的整体气象,将80年代的时代氛围提炼和表达得炉火纯青,那就是我们经历和想象的青春时节:它单纯而浪漫,决绝而感伤,一往无前头破血流。读这部小说的感受,就如同1981年读《晚霞消失的时候》一样让人激动不已。大四学生陈香偶然邂逅诗人莽河,当年的文艺青年见到诗人的情形,是今天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那不止是高不可攀的膜拜和发自内心的景仰,那个年代的可爱就在于那是可以义无反顾地以身相许。于是一切就这样发生了。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伪诗人伪莽河,他从此一去不复返。有了身孕的陈香只有独自承担后果;真正的莽河也行走在黄土高原上,他同样邂逅了一个有艺术气质的社会学研究生。这个被命名为叶柔的知识女性,像子君、像萧红,像陶岚、像丁玲,亦真亦幻,她是五四以来中国知识女性理想化的集大成者。她是那样地爱着莽河,却死于意外的宫外孕大出血。两个女性,不同的结局相同的命运,但那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因此,80年代的浪漫在《行走的年代》中更具有女性气质:它理想超拔却也不乏悲剧意味。当真正的莽河出现在陈香面前时,一切都真相大白。陈香坚持离婚南下,最后落脚在北方的一座小学。诗人莽河在新时代放弃诗歌走向商海,但他敢于承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诗人,尽管他的诗情诗意并未彻底泯灭。

  《行走的年代》的不同,就在于它写出了那个时代的热烈、悠长、高蹈和尊严,它与世俗世界没有关系,它在天空与大地之间飞翔。诗歌、行走、友谊、爱情、生死、别离以及酒、彻夜长谈等表意符号,构成了《行走的年代》浪漫主义独特的气质。但是,当浪漫遭遇现实,当理想降落到大地,留下的仅是青春过后的追忆。那代人的遗产和财富仅此而已。因此,这是一个追忆、一种检讨,是一部“为了忘却的纪念”。那代人的青春时节就这样如满山杜鹃,在春风里怒号并带血绽放。不夸张地说,蒋韵写出了我们内心流淌却久未唱出的“青春之歌”。

  林白的《长江为何如此远》,可以看做是一部与80年代有关的怀旧的小说。几十年后的大学同学聚会,引发了今红对80年代大学生活的怀想。那是一个物质贫困百废待兴的年代,也是一个拘谨惶惑跃跃欲试的年代。不同身份和背景的青年聚集到大学校园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那究竟是怎样的年代?对那个年代他们将用怎样的心情怀想和对待。这是小说为我们提出和回答的问题。77、78级的大学生,2012年适逢毕业30周年。这是不同寻常的30年。他们经历了文革、上山下乡,毕业后亲历了改革开放的整个过程。30年后,他们大多年过半百甚至退休乃至离去。那么,如何讲述这一代人30年的历史显然是一个难题。30年可以讲述出不同的历史,但是,林白选取了心灵史的角度,30年的心灵体验或许更为真实。

  小说开篇就是一个疑问或不解:“‘为什么长江在那么远?’”今红问。她来到黄冈赤壁,没有看到苏东坡词里的“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岩石下面是一片平坡,红黄的泥土间窝着几摊草,有一些树,瘦而矮,稍远处有一排平房,墙上似乎还刷着标语。苏东坡的一曲《念奴娇·赤壁怀古》,使赤壁名满天下。但是历史是讲述者的历史,从讲述者那里听来的历史大都不可期待兑现。因此,当今红来到黄冈赤壁时没有看到东坡词里的壮观景象就不足为奇了。今红的同学林南下的解释是:“因为长江已经多次改道了呀!”可见那个时代的青年无论有怎样的经历,毕竟还是年轻。但这个发问却使小说充满了历史感,并为小说的收束埋下了伏笔。我惊叹林白对历史语境和时代氛围的还原能力。小说中出现的《沙家浜》、《朝霞》、十六开本的《文艺报》以及《光荣与梦想》和《宇宙之谜》,就是那个时代我们曾经的读物,而《解放》《山本五十六》《啊,海军》以及《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三套车》、《山楂树》、《怀念战友》等,也是我们那个时代观看的影片和高唱的歌曲。如饥似渴的学习气氛有马克思恩格斯研究小组,有《共产党宣言》、《反杜林论》、《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讨论,以及《资本论》研究小组,当然也有毛泽东思想研究小组。这些内容几乎就是那个时代大学生活的全部内容。青春时节固然美好,但30年时过境迁再相聚的情形早已不似当年,篝火晚会再热烈也是青春不再流水落花。但是,无论如何30年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当年那个不起眼、至今也说不上快乐或不快乐的今红感到的却是:

  浓雾已经完全散尽,露出了澄澈的天空。星星也出来了,这么多的星星难得看到,有的微红,有的金黄,有的则闪着白光,一直到树梢和远处的坡顶,简直漫天都是。今红觉得,这深夜的天空并不是完全漆黑的,而是有一点点蓝,非常非常深的蓝,深得深不可测、深得无限的蓝。在弱下去的火焰中,今红感到自己看见了重重叠叠的樱花花瓣纷纷扬扬,向着高远的星空飞旋,越飞越高,变得透明。这一景象是如此不可思议,以至今红的眼里再次充满了泪水。

  林白用近乎感伤的笔调书写了当年与当下。与为何如此远的长江相比,个人的历史实在微不足道,那“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丽壮观也许只存在诗人夸张的抒发中,大江东去中的个人只是一掠而过而已。小说举重若轻却有万千气象。

  近年来,也有一种类似浪漫主义的“纯情”作品在坊间流行。但是它与我们理解的浪漫主义不是一回事,它既是一种潮流,也是一种时尚。比如《山楂树之恋》、《那一曲军校恋歌》、《1980的情人》等,在媒体上不断掀起狂潮。特别是《山楂树之恋》被张艺谋搬上银幕之后,“纯情”神话几乎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但事实上,这一现象所表达的恰恰是新的市场策略,是凯恩斯“有效需求论”的又一次文化实践。就如同1991年中国第一部室内电视连续剧《渴望》的横空出世一样:在滥情和欲望无处不在的时代,“纯情”的稀缺为这一现象的出场提供了空前广阔的消费空间。但是,如何讲述历史和曾经的情感故事,那里隐含的价值观和历史观可能是我们更感兴趣的。与“煽情”的、有市场诉求的浪漫文学大异其趣的,是《行走的年代》、《长江为何如此远》以及迟子建的《起舞》、叶舟的《姓黄的河流》、晓航的《断桥记》等小说。这些小说一起构成了当下浪漫主义的文学潮流,为小说新的可能提供了另外一种路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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