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岁月的交响曲(贺绍俊) 

　　虽然我没有援疆的经历，但是读到吴玉辉的长篇小说 《援疆干部》时，油然会生出亲切感，它唤醒了我的一段少年记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是一名中学生，那时一部电影纪录片 《军垦战歌》，让我们这些懵懂的少年热血沸腾，我们相约着如何爬上运煤的火车到新疆去，我们憧憬着成为一名军垦战士。《军垦战歌》记录的是上海知青到新疆去，加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开发新疆、建设新疆的事迹的。《援疆干部》写的是新世纪以来的援疆工作，作者吴玉辉作为一名援疆干部，在新疆工作过多年，毫无疑问，小说就是以他的亲身生活经历为素材的，当我阅读这部作品时，仿佛也有了一种当年观看《军垦战歌》时的热血沸腾的感觉。

　　《援疆干部》让今天的歌声与昨天的歌声汇合成一支穿越岁月的交响曲。在联欢会上，今天的援疆干部们齐声唱起了他们自己创作的《援疆干部之歌》：“戈壁胡杨是我们的品格，固沙红柳是我们的榜样。”此时此刻，援疆干部指挥长李怀河的父亲、当年的兵团战士正在家中吟唱着 《军垦战歌》的插曲：“人人都说江南好，我说边疆赛江南。”这是多么富有思想价值的想象。吴玉辉的叙述并没有止步于对援疆工作的真实记录，而是着力挖掘援疆干部和援疆工作的精神内涵。这种精神内涵最终体现了执政党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小说所要表现的是，这种精神内涵贯穿在新中国之后的新疆建设之中。新中国成立之初，从解放战争的烽火硝烟之中凯旋的解放军部队，马上开发新疆，组建起生产建设兵团，拉开了援疆的序幕。从此不断地有热血青年奔赴新疆奉献青春。小说在情节设计上有意将历史与现实勾连到一起。小说主人公李怀河是这支援疆干部队伍的指挥长，他的父亲当年就是新疆建设兵团的战士。李怀河就出生在新疆石河子，大人给他取名怀河，就是希望他长大后还记得出生地，还能保留兵团的精神。从一定意义上说，李怀河作为援疆干部，重新回到新疆，就意味着他回来寻找兵团精神。什么是兵团精神？一直在新疆为兵团战士的墓地守墓的张大爷以最形象的比喻给以了最准确的回答。他说兵团精神就是胡杨，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李怀河从张大爷的回答中明白了，援疆干部就应该做一棵挺拔向上的胡杨，站立在新疆的大地上，“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坚守，特别能奉献”。吴玉辉就是以这一思想基调书写了以李怀河为代表的一支援疆干部队伍在新疆的所作所为，我们阅读小说后就会发现，这些援疆干部就是一片“胡杨林”。

　　小说的构思还表达了作者对援疆工作的另一层思考。李怀河的父亲在新疆建设兵团时曾经被大风雪困在荒原上，在生命危难时刻是哈萨克牧民史迪克救了他。从此李家与史迪克一家来往密切，李怀河与史迪克的女儿茹仙古丽如同亲兄妹，李怀河教茹仙古丽唱汉族民歌《天乌乌》，茹仙古丽则教李怀河唱哈萨克族民歌《燕子》。李怀河作为援疆干部来到新疆，还带着父亲的一个嘱托，寻找当年的救命恩人史迪克一家，李怀河也非常想见到他儿时的亲妹妹茹仙古丽。寻找的线索贯穿小说情节的始终，虽然最后也没有寻找到，但李怀河却发现，“在新疆，在天山南北，到处都是朴实善良的史迪克大叔和茹仙古丽，值得我们去爱，去付出全部感情。”这一构思非常重要，它告诉人们，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我们都在由不同民族组成的大家庭里，相亲相爱，相互帮助。援疆工作并不是一种单向度的施舍，援疆干部也不是自上而下的救世主，这不过是民族大家庭的相互交流相互沟通的表现方式。小说中的援疆干部其实“在阳光灿烂的背后，各自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固然缘于他们的奉献精神，然而小说也展现了这些援疆干部对新疆以及新疆少数民族的热爱之情。援疆工作的实践更加深了他们对新疆的热爱。可以说，对新疆的热爱正是作者吴玉辉的写作动力之一，因此在他的叙述中饱蘸着这种对新疆之爱。

　　吴玉辉是福建省第二批援疆干部的领队，在李怀河身上应该就有吴玉辉自己的影子。可贵的是，吴玉辉通过李怀河这一文学形象，表达了他对援疆工作的反思。建设阳洼滩牧民定居点是援疆工作的规划之一，定居点建成后，没想到牧民们不愿意搬进去。李怀河听取牧民们的意见，发现他们的设计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没有充分考虑到牧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俗。义素甫老人的话对他触动最大，老人说：“你们是想做事，可你们还要多想想人呐。”老人的话让李怀河意识到这是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问题。做事过程中如果忽略了人，就有可能做出违背人的意愿的事情。他们以人为出发点，对定居点的设计进行了改进，走出了一条菌牧结合的新路子。也许可以说，《援疆干部》这部小说正是吴玉辉反思的成果。这何止是对援疆工作的反思，也是对党的传统和党的宗旨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