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协召开史铁生文学创作研讨会
1月4日是史铁生诞辰61周年纪念日,也是2012年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当天,文学界的部分专家学者和史铁生的亲朋好友等100余人齐聚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参加由中国作协主办的史铁生文学创作研讨会,以这种朴素而安静的方式与已离开我们一周年的史铁生的灵魂对话,进行文学和精神的交流,共同缅怀这位当代杰出作家。中国作协主席铁凝,中国残联主席张海迪,中国作协副主席高洪波,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主任胡平,中宣部文艺局副巡视员梁鸿鹰等出席研 讨会。研讨会由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李敬泽主持。
铁凝在会上致辞
李敬泽主持研讨会
1969年赴延安地区插队,1972年因双腿瘫痪回到北京,后因急性肾损伤回家疗养,1998年因肾衰竭导致尿毒症……命运似乎对史铁生格外不 公,但他却将残疾视作“上天给予自己的礼物”,乐观超然地面对一切。在他的创作生涯中,曾写下《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命若琴弦》等中短篇小说、《我与地坛》等散文、《务虚笔记》《我的丁一之旅》等长篇小说。他曾获庄重文文学奖和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成就奖,其《老屋小记》获第一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 奖,《病隙碎笔》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散文奖。
在史铁生看来,“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2010年的最后一天凌晨,史铁生安详平静地告别了这个世界,从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其实4天之后,他原本应当与亲朋好友们一道庆祝自己的花甲寿辰。转眼间一年过去了,这位曾以自己的作品和人品感动了无数读者的作家始终不曾被大家忘记。人们对他满怀哀思、惋惜和不舍之情,甚至有时仍不愿相信他已离我们远去。
文学馆内,红色的会议背景板上绽放着史铁生一贯亲切的笑容,悠扬舒缓的钢琴曲拉开了研讨会的序幕。这首由基督教作曲家在19世纪创作的赞美诗曾 出现在电影《泰坦尼克号》中巨轮即将沉入海中的时刻,表达了有信仰的人在生命最后关头的崇高意志和达观心态。而会场后方摆放的史铁生的一部部文学作品, “史铁生的文学与人生”专题展板上展示的一幅幅历史照片,纪念短片《生命的色彩》中回溯的一个个镜头、一行行文字,无不引起了与会者内心深处对史铁生音容 笑貌的回忆和生命境界的感喟。
铁凝在致辞中代表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李冰和中国作协向与会者表示问候,对史铁生的文学成就和人格情操给予高度评价。她说,一年前,铁生离 我们远去。一年来,千千万万的读者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缅怀他,纪念他。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人格魅力,他的文学和精神的价值更加清晰、更加深刻地呈现出来,感染着、引领着越来越多的人,他的作品将会流传下去,产生长久的影响。史铁生的写作贯穿了新时期文学30余年。他坚守着心灵的高贵和生命的尊严,秉持着文学的崇高信念和理想,扶轮问路,向死而生,对人类的生存境遇和道德疑难作出了深邃而执著的探求。他坐在轮椅上那么多年,却比很多能够站立的人更高;他那么 多年不能走太远的路,却比很多游走四方的人有着更辽阔的心。他和文学相互拯救和提升,他的诚实、深思、他对文学、对生命的敬畏和虔诚,彰显了文学和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铁凝说,此次研讨会是中国作协2012年组织召开的第一个文学研讨会。我们把对史铁生文学与人生的解读和体悟作为新年伊始的第一件事,这是一种如同晨钟暮鼓的力量,让我们的内心安定、沉静,让我们更深切地领会我们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让我们回到文学本身,重新出发,奋力前行。不久前,党的十 七届六中全会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宏伟目标,在中国文联九代会、中国作协八代会开幕式上,胡锦涛总书记在讲话中对文艺工作者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的重要作用寄予厚望。历史给了我们宝贵的机遇,时代向我们发出了迫切的召唤,有没有足够的准备、足够的力量去把握时代的深层脉动和生动呼吸,能不能像以往 那些灿若星辰的作家一样,用生命和作品的光照亮民族的精神生活,这是对我们的根本考验。而史铁生,以他的良知、情怀、担当和创造,为我们在前行的路上标记出一个仰望与学习的高度。有的作家永远不会离去。他的精神流淌在时代的血脉深处,在历史生生不息的创造中永生。铁生就是这样的作家,他将与我们同在,一起 见证这个时代的浩渺与辉煌,见证文学的光荣与梦想。
长年与轮椅为伴的作家张海迪表示,正因为自己与史铁生有同样的境遇,因此才对他有了更多的敬意。会上,她特意将史铁生在生前送给自己的一些药品 捐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以便今后能使更多的观众贴近他的心灵。张海迪谈到,史铁生的伟大就在于他让生命回归了本真。他活得真实,是真正男人的洒脱;他活得真诚,敢于剥脱虚伪的外壳。史铁生是一个好作家,也是中国作家队伍中的真英雄。他把咀嚼痛苦看作是生命的常态,在极端的痛苦中写下那么多有价值、有重 量的文字,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一个国家不能没有文学,不能没有生命的咏唱。史铁生始终平静宽容地思考和写作,使自己的文字具有真正的文学品质,他活在喧嚣之外,把思想沉在深深的湖中。从史铁生的作品中我们感到了纯粹、无功利,而是径直向文学的原野走去。好的文字如同星光,总会照耀人们的心灵,史铁生的作 品具有特殊的艺术内涵和价值,将让我们思考更深远的生命意义和生活的美好。
回顾过去与史铁生接触或交往的经历和友情,从不同角度描绘各自心目中对史铁生的印象,分享和史铁生在一起时曾经发生的小故事……一谈起史铁生, 每位发言者似乎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当然,大家所说的最多的,还是史铁生的为人与为文。“精神”、“灵魂”、“崇高”、“伟大”等成为整场研讨会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高洪波曾与史铁生多次见面,这一刻他感到铁生又回到了我们身边。“他不仅是文学家,也是哲学家,思考着社会、人生、哲学甚至宇宙,给我们回答了 关于文学、人类命运和困境等许多的问题,值得我们每一个作家学习。”高洪波说,铁生身边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他那灿烂的、抚慰式的微笑对所有人都一样。不论你如何焦躁,一见到他都会立刻变得特别安静,并忽然发现人生原来还有好多值得思考、值得珍惜的东西。
胡平不无感慨地说,史铁生是一个令人崇敬的作家,我们为他感到自豪。在一个缺乏崇高感、缺乏理想主义的时代,他已接近了“崇高”的目标。现在真 正能够提升人的灵魂的作品不多,我们的文学创作还缺乏震撼人心的力量,但史铁生给我们作出了榜样,他达到了一个作家应有的精神高度,在精神上比我们走得更远,并让我们认识到文学作品中生命意识的重要性。一个作家的创作要有哲学的、精神和灵魂的层面,这是他留给中国文学最重要的遗产。
“史铁生还一直追寻着‘写作’与‘活着’的关系,并认定自己是因活着而写作。”胡平说。或许正像徐则臣在会上深情朗诵的史铁生随笔《宿命的写 作》中所写的那样:“空间的拓开,时间的迁延,肉身的奔走,心魂的寻觅,写作因此绵绵无绝期……至于写作是什么,我先以为那是一种职业,又以为它是一种光荣,再以为是一种信仰,现在则更相信写作是一种命运。”
刘庆邦谈到,有人认为文学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没有标准和秩序。其实,内里的标准和秩序是存在的,这从全国的广大作家和读者对史铁生的怀念和尊 崇就可以看出来。当我们还在写生产、生活、生存的时候,史铁生早已开始了生命的写作,其作品无不是其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善良的天性、高贵的心灵、高尚的道德和悲悯的情怀决定了他生命的质量,思想的独特性、深刻性和善于表达决定了他生命的力量,曲折的人生经历和身体、精神的双重折磨决定了他生命的分量。而正 是他生命的质量、力量和分量,才最终决定了他作品的质量、力量和分量。
何怀宏说,史铁生是作家中的一个思想者,而且是一个精神的不懈探索者。他不仅用人物和形象来思考,而且也直接用概念来思考,写下了大量思想随笔 和散文。周国平认为,史铁生提升了当代中国文学的精神高度。之所以其思想和灵魂具有如此深度,其实与其肢体是否残疾并无关系。人与人灵魂的强度是不同的,铁生的灵魂强大,体现在其灵魂中的困惑和为之寻求解答的勇气。肢体的残疾没有给他的生命带来一丝悲苦和阴郁,这从而更加证明其健康的内在生命,换言之即品 质极好的灵魂。李建军表示,史铁生有着自己的伟大,时间会慢慢告诉我们,史铁生这个在苦难面前镇定而高贵地笑到最后一刻的胜者,怎样给“伟大”增加了丰富的内涵。王升山谈到,史铁生拥有善良和悲悯之情,他的内心世界是坚强和充满希望的,精神世界是丰富的。他正是通过自己的文字,使蕴藏在具体描写中的精神力 量焕发出来,让我们感受到他的精神世界和宗教情怀。
梁鸿鹰说,史铁生的人格具有高度感染力,作品十分深入人心,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沉稳、安静、平和的。他对我们今天文学创作的意义应该是多元的, 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意义就是他作为写作者的纯粹性和其文学意义上的纯粹性。他不往自己的作品中掺杂未经自己思考过的东西,不人云亦云,也不故作惊人之语。活得更纯粹些,观察得更明澈些,让自己的文字更干净一些,其实是一切优秀作家的共同特征,而史铁生只是坚持得更为彻底。在当下这个时代,文学创作如何在时 代洪流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从而保持自身的纯粹是十分重要的。
贺绍俊指出,史铁生用头脑行走,走过了新时期以来当代文学的30余年,在很多重要的关口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他的思想性写作有其独特之处,不是偏重社会和人生,而是偏重于生命与存在,大大开阔了当代文学的思想空间。他以惨痛的个人体验和独特的审美视角,叩问个体生存的终极意义,寻求灵魂的超 越之路,形成了有着哲理思辨和生命诗意的生存美学。因此,我们不要为自己的双腿还能行走而沾沾自喜,而是要看自己的头脑是否在行走。当头脑行走成为文学的主流时,思想才会变得崇高,精神才会变得丰富。
李洱注意到,命运将史铁生限定在轮椅上,使他的外部生活受到极大的影响,这使他的文字发展出一种向内心行走、用思索行走的独特的文体,打开了汉 语叙事的另外一个向度。汉语文学几乎很难去正面讲述灵魂内部发生的故事,很少能讲述当代中国人精神跋涉的艰辛,但史铁生的作品却在这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如果说现代作家侧重于提供知识、趣味和想象力,那么史铁生则是向我们提供了求知方法和精神维度,以及在叙事上进行精神叙事的突破性实验。
牛志强是史铁生最早的文学编辑,《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正是由他编审。发言中,他提出了“史铁生式的写作”的概念。在他看来,这是史铁生以自己的 才华智慧地创造出的一种独特的、非他莫属而不可复制的写作。这种写作既弘扬普世价值意义、又不易被非普世价值权势所阻扼。史铁生选择了文学,并不意味着增加了他生命和精神的保险系数,而正是史铁生式的写作成就了他的辉煌,同时这个时代的变革路径给这种写作提供了生存和发展的空间,我们民族的人心取向也在珍 视、护卫着这种写作。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铁生的离去能在21世纪头两个十年之交引起中国社会如此巨大的心灵震撼。
在冯秋子看来,史铁生的写作安宁平和,内部有多少动荡的曲折也是消化了一重又一重以后的动静。他善于面对,深入体察,平和、理性使他的目的和心 力从自我而到其他,从脚下而及远方,为一个人的活着、为一个思想者可能介入的表述形式投入艰苦的劳动。从他的写作中,我们可以觉察到他每一天长进着,他的思维和感受力每一天出去得很远、展开得很宽敞。他常做的就是积极清洗、擦拭自我这根“轴承”,不让它落下尘土、攒积污垢,以致能够把朴素、诚实、自由作为 出发的基本元素,用自己的语言和感觉方式形象地去描述独特的发现和成熟的思想。
2011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推出的话剧《爱情的印象》连续上演22场,受到了观众的热情欢迎,该剧的剧本就是根据史铁生《务虚笔记》改编而成的。作为编剧和导演的李健鸣谈到,小说中充满戏剧性的人物,特别是一段段优美和富于诗意的语言,为话剧的创作提供了无限可能。很多人反映看不懂这部小说, 其实走进该书的关键就是要克服通常的阅读习惯。该书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讲故事,“没有故事、只有情节”是史铁生对小说传统的一次变革。而他取得的各种成就,也正是缘于他这种不惧传统和庸俗的自由态度。
谈说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3个多小时,研讨会也接近了尾声。耳畔回响着史铁生曾哼唱过的外国民歌《红河谷》的歌声,每个人心头都久久难以平静。巧合的是,这首民歌的歌词无疑正是人们此刻心情的贴切表达。大家仿佛对铁生轻声吟咏:“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阳更 明亮,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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