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工坊|乐莫乐兮:琴师樵夫新相知——品舞剧《高山流水》
朴质感、人文性、独特美
文/景俊美
舞剧是当下十分火热的艺术样式之一。之所以火热,得益于技术变革后的即时传播和舞剧自身长时间积累后的兴发,特别是这“兴发”,可谓是关键中的关键。正因为如此,同样是舞剧,有的不但能迅速破圈,而且影响久远;有的则一时火热,很快便泯然无声。
近日,由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出品的舞剧《高山流水》在民族剧院上演,一时间引起业内外的广泛关注。该剧聚焦了著名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它不但成就了世界名曲《高山流水》,而且被中国人视为理想人格的臻境。舞剧对这一题材的涉猎,本剧并非首创。仅当下正在演出的,就有武汉的汉秀剧场和长沙的舞剧《伯牙绝弦》。可见知音题材已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不过,舞剧《高山流水》还是有自己的突出特色和鲜明定位的。
舞剧《高山流水》剧照
首先,在音乐上,该剧创造了古琴曲的高雅定位。全剧自始至终以古琴为主调,间或穿插了文人的歌喉——箫声,直到“绝唱”部分方进入大型弦乐,从而将力量与情感推向了高潮。其次,在技巧上,从“问道”开始,便融合了各种高难度,那巍巍乎之高山、洋洋乎之流水,全靠人体来表现。再者,是艺术样式的定位与追求,不以繁复、变幻和复杂为耀,回归舞蹈之本体,探索艺术之本心,全剧设“问道”“知音”“绝唱”三幕,中间融合了“月圆之舞”,彰显了“知音”之贵。这种鲜明的艺术个性,在伯牙的弹琴与钟子期的舞蹈动作里得到了最深刻的阐释。
古人云:乐者,心之动也。对于舞蹈而言,“心”动亦是动作的源泉。当“绝唱”的水袖从被束缚中解放出来后,演员满台奔洒的是难以遏制的情感爆发和震撼人心的艺术张力。这种力量接续了大家所熟知的《踏歌》《相和歌》等经典舞蹈的理念和审美,更张扬了伯牙时代的人文精神,艺术的朴质感、人文性和独特美迎面扑来。
景俊美,北京市社会科学院文化所副所长、副研究员。
“情”“意”“景”“境”
文/黄露
于2023年7月4日在北京民族剧院上演的舞剧《高山流水》,是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演出单位根据同名中国古典名曲《高山流水》改编而成。该剧由“问道——知音——绝唱”三幕组成,讲述复杂时代背景下,伯牙与子期之间的惺惺相惜以及对音乐奥妙的参透,时势变迁后伯牙对知音难觅的沉痛演绎,终身不复鼓琴,展现了人生难遇知音的缺憾。
“舞蹈是一种活跃的‘力的意象’”,该剧通过兼具力量与柔美的身体语言,表达丰富的内心情感。在剧中尤为震撼的是伯牙看到那烟雾缭绕中的子期的坟墓时,身体的悲怆之感借由经过提炼的生活化动作演绎,让观众感受到强烈的抒情性与戏剧性。月圆之夜的集体舞配合舞台装置(道具、灯光)将伯牙与子期未能相遇的惋惜、凄凉、悲壮形象化、意境化,达到舞蹈动作与舞台装置“情”和“意”、“景”和“境”的统一。
舞剧《高山流水》剧照
“音乐是舞蹈灵魂”,剧场观众看到的不仅是诉诸视觉的肢体动作,还是诉诸听觉的音乐叙述话语。在剧中,主题音乐的节奏变化成为推动舞剧情节发展的重要手段。名曲《高山流水》,经典永流传,版本多异,但无不包含了我国深厚的文化底蕴,其中体现的“天人合一”“以和为贵”“物我两忘”的文化精神以及“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人生境界,成为音乐情感表达的关键与观众所要满足的审美期待。
让观众记忆深刻的是,在第一幕时,伯牙通过舞蹈动作抚琴姿态,即兴弹奏,音随意转,犹见葱郁的山林,缭绕的云雾;在第二幕时,子期被伯牙的乐声所吸引,那活泼的节奏、在指尖跳跃的音符,仿佛遇见淙淙流水;在第三幕时,伯牙摔琴,仿佛余波激起千层浪,惊心动魄,让人战栗,悲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难寻觅的绝望。
这部剧让观众感受到舞剧所带来的情感净化与心灵震撼,舞蹈的力与柔将音乐的主题深刻诠释,所传递出的美好情感与文化底蕴无不引起深深共鸣。
黄露,北京师范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
极简风格 荷花般清雅
文/姜磊
7月4日有幸在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组织的观摩活动中欣赏了舞剧《高山流水》,笔者的整体感受就是舞剧呈现了“大道至简,意境悠远”的美学效果。对比当今舞剧创作中常常综合运用多媒体技术、大型舞美装置、繁复的灯光设计、华丽的服装造型,追求牡丹似的华贵,该剧却以极简的风格显现高级,呈现出荷花般的清雅,在这个盛夏之际,颇有清风拂面之感。
舞剧共有三幕,第一幕为“问道”,伯牙坐于石上抚琴,琴音意境高远,令人陶醉。远处是女子群舞由身体姿态构成的青山绿水,时而变换的舞姿造型也在外部形态上与“高山流水”相呼应。当伯牙由琴之艺升华到琴之仙时,他穿梭于舞台之上,仿佛在高山与流水之间神游,伯牙的舞蹈动作不时的与群舞青山绿水的动作相呼应相契合,首先达到了“物我合一”的第一重境界。继而山峦的起伏和流水的波涛又好似伯牙心境的外化,整体看来,在琴声、精神与山水的和谐相融中,便产生了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第二重境界。
舞剧《高山流水》剧照
第二幕为“知音”,伯牙奉命出使楚国,泛舟江上,天幕和舞台布景用极简的线条表现山峦的起伏,具有流动感;中国水墨画的留白手法,给人以空间上的旷远,加之灯光的暗调,整体营造了诗情画意之美,更显静谧。伯牙于汉江口遭遇暴雨后,在山色空蒙的氛围中明月升起,他琴兴大发,岸边鼓琴,与晚归的樵夫钟子期相遇,二人一见如故,知音相遇。两位舞者在动作上完全保持一致,表现两人灵心的相知相交。
在这一幕中,笔者认为表现伯牙泛舟江上之时,应充分运用舞台调度,给人由远及近或由近及远的视觉张力,在水墨画的背景中既有朦胧感又有真实感,也更能增添“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意,并且也给伯牙在小舟之上的大幅度舞动以合理性。另外,对于钟子期的人物形象塑造也有待商榷,其精致的服装造型和舞蹈动作颇具文人气息,与樵夫形象不符。若两人以相似性的身份成为知音,并不让人感到惊讶,只有跨越身份和阶级,在二者形象的差异化表达中,才更能体现知音难觅今日觅的酣畅淋漓之感。
在第三幕“绝唱”中,伯牙如期赴约汉江口,却得知子期已逝,悲痛中绝琴终生不鼓。表现这一情节时,笔者认为情感略显粗疏,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但在前两幕中知音难觅的苦闷以及知音相遇的畅快,情感仿佛更显克制和收敛,对比之下这里知音逝去的悲痛,情感以井喷式的状态涌出,音乐也从前两幕古琴的悠远变得宏大起来,灯光也由暗调转为明调,达到了全剧的情感高潮。最后在女子水袖舞的烘托下,飞舞的袖子好似翻滚的汉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情感在此时决堤。舞蹈结尾群舞演员下蹲,望向圆月,表达了江水可静,月常圆,但知音难觅,意难平,情难却!
纵观舞剧《高山流水》,并不主打叙事性,不强调故事的严密逻辑,而是以简单的情节贯穿全剧,在这种类型的作品中,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如果情感层次的变化不丰富,情感张力不强烈,很容易使观众审美疲劳,产生疲乏和困倦之感。伯牙子期的故事呈现在历史上相对简略,这其实给了创作者以想象和艺术创造的空间,更能够以丰满的人物形象和生动的故事情节打动人。
姜磊,北京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