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北京文艺论坛”专栏丨虞晓勇：新学科目录背景下的书法批评发展  

新学科目录背景下的书法批评发展

 文/虞晓勇

　　2022年9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正式发布了《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在《新版学科目录》中，艺术学门类之下，除了艺术学这一学术型学科外，还设有音乐、舞蹈、戏剧与影视、戏曲与曲艺、美术与书法、设计六个专业学位类别，相当于六个一级学科，这就是目前关于书法成为一级学科这一说法的根据。对于书法发展而言，这次重大的学科调整可关注点有二：其一，在1301的艺术学一级学科下，包括了美术与书法等专业的历史、理论和评论研究，这也就意味着学术型书法学科应包含上述内容；其二，美术与书法等列为专业学位类别，侧重于培养实践类、职业性应用型人才，培养的目标是从事书法创作、书法教育乃至擅长书法的应用美术等专业人员。这次学科目录调整是高等书法教育的历史性跨越，将对书法学科的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如何及时调整思路，积极布局，打开书法学科发展的新局面，是书法工作者亟须思考的问题。书法理论是书法学研究的重要分支，狭义而言，它包含古典书论、书法美学、书法批评等方向，但广义的角度看，更延及因学科交叉而形成的书法文化学、书法教育学等多个领域，其中古典书论是诸研究方向的础石。从《新版学科目录》的表述来看，书法评论（书法批评）是未来学术型书法学科的一个重要方向。

　　何为书法批评？即运用具有针对性的理论与方法，对书法作品与书法现象进行梳理、阐释与评判的活动（古人称为“品评”）。书法批评是基础书法理论研究的硬性考量，应反映书法学科的学术与实践互动的状态，更是引导大众书法审美的路向标。

　　如何进行书法批评？古今有着很大的差别。在古代书学文献中，对书家及书作进行品评是一种重要的理论形式。“品”分其高下，“评”明其理据。书法品评还应对书法的身份与地位、内涵与性质、审美特征与范畴等内容加以阐述。与当代书法批评的人文环境有很大的不同，古代书法品评往往围绕着内府与私人的书法（包括金石拓本）收藏进行。藏与鉴融为一体，书法品评既是法书收藏的理论总结，同时由品评生成的审美观念，又会引领着书法实践的发展。古代书法品评的另一大特征是人格化倾向。古人虽视书法为小技，但书以人立，书为文兴，书者的人格修养、统治者的文化导向和时代的文化土壤，均与书法风气息息相关。当然，古代书法批评也往往富于浓郁的个人审美体验色彩，有时甚至带有较大的随意性。

　　书法具有极强的社会实用功能，是古人书斋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书法批评散布于文字使用、书法收藏、书法审美、书法学习等活动之中。时易境迁，当代书法人文环境已与古代有了很大的不同，受到经济飞速发展、西方文化剧烈冲击、人际交流模式全新变化等因素的影响，书法的实用功能已大幅削弱，它的当代价值集中体现在艺术展示与审美教育上。

　　《新版学科目录》的推出，也对书法批评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基础书法理论研究要符合学科化发展的要求，研究成果应成为书法批评的重要学术支撑；二、书法批评与书法实践之间的互动关系亟需加强，从当前研究成果看，对古代书学文献的研究偏多，对当代书法实践与书法现象剖析不够。书法批评研究应该成为书法专业学位建设的理论抓手。

　　古代书学文献浩如烟海，概念繁复，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书法理论形成了严密的体系与独特的范畴，它们是基础书法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书法批评研究要以此为础石。从书法批评学科化的具体要求看，研讨书法评判标准是当前的重要任务之一。

　　近年来，书法怪现象频出，让大众对书法的标准产生了质疑。书法具有独特的艺术属性，更富于深厚的社会性与人文性，深入阐释书法评判标准问题，要兼顾以下四个方面：其一，书法标准的研讨具有很强的学术性与客观性。其二，书法批评是中国古典文艺批评的有机组成部分，只有深入理解中国古典美学的特殊性，才能对书法作品作出切实的评价。研究者要充分总结古代书学的成果，构建当代书法评论话语体系，切不能简单套用西方理论剪裁中国人的审美。其三，书法是汉字造型艺术，汉字理论与书法理论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但二者绝不可混同。书法批评应细致辨析二者之间的关联，尤其是二者相互交叉、融通的领域，更值得研究者重点关注。其四，古人对于书法作品的评判已通过若干概念呈现了出来，但当代学界对于这些概念的解读，尚存在较大的研究空间。要以经典作品的图像为参照，剔除误读，回归理论内涵的本源，尤为关键。

　　当前，书法批评还存在对当代书法实践与书法现象关注不够的问题。举例而言，古代并无书法展赛的形式，所谓书法展示，更多是通过收藏鉴赏、复制传播等方式进行，即便是“钟、张二王”的名位排序，也经历了二百多年的反复研讨。当代书法展赛则不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评委需要对数量极大的作品进行淘汰、遴选与评定。从深层次讲，这种机制也是对当代书法品评总体能力的考验。那么，如何避免随意性、经验性的评判？学科化的书法批评必须发挥学术引导作用，书法批评与书法实践之间要形成良性的互动。

　　此外，书法批评对当代的书法实践的关注，不应仅仅局限于专业场域，与汉字书写相关的活动（包括具有现代性意义的书写），也要纳入到研究视野中来。尽管有些书写活动不同于传统书法艺术，但研究这些书写实践，对于思考当代的书法文化生态，探索未来书法发展的可能性，也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作者为北京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书法系系主任、教授）